他沒再多說,但我知道,他骨子里那股執拗的勁頭又上來了。
第二天,出乎所有人意料,三伯父沒再召集大家開會,而是扛著鎬頭和鐵鍬,獨自一人上了荒山。
第一天,他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
第二天,他撬走了幾塊大石頭。
第三天,他的手上磨出了新的血泡。
他沒有叫任何人,只是每天默默地,一點一點地,向那片荒蕪發起孤獨的進攻。
王老憨是第四個忍不住的。他提著水壺和干糧上了山,看著三伯父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和那雙磨破的手,眼圈紅了。
“你個老倔驢!”他罵了一句,然后奪過三伯父手里的鎬頭,狠狠地刨向地面。
接著是李二奶奶,她帶著幾個老姐妹,送來熱飯熱湯,幫著清理碎石雜草。
然后是張老栓,他年輕時是石匠,負責處理那些最難啃的大石頭……
人,越來越多。
沉默的荒坡上,開始有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有了老人們粗重的喘息和偶爾的笑罵聲。沒有動員,沒有誓,三伯父用他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身體力行,將大家心里那點猶豫和畏懼,一點點敲碎,化為了行動的力量。
合作社的公共資金拿出了大部分,購買了第一批山楂樹苗。鎮農技站的技術員被這群老人的勁頭感動,主動跑來提供指導。
春末夏初,正是栽種的好時節。老人們排成松散的一排,小心翼翼地將翠綠的山楂樹苗栽進辛苦開墾出的梯田里。三伯父負責扶正樹苗,王老憨培土,李二奶奶提著水桶澆水……動作緩慢,卻井然有序。
當最后一棵樹苗栽下,三伯父直起酸痛的腰,望著這片點綴在褐色山坡上的新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夕陽的金輝灑在他滿是汗水和泥土的臉上,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難以喻的光彩。
“等這些樹長大了,結果了,”他像是在對大家說,又像是在自自語,“往后回來的年輕人,就能看到,他們的根,還在這里。這山上,有果子,有希望。”
山風吹過,新栽的樹苗輕輕搖曳,脆弱,卻充滿生機。它們將根須努力扎進這片貧瘠而深厚的土地,一如這群守護著村莊最后根脈的老人,沉默,卻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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