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還能網上看專家講課？”

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著手機屏幕上滾動的文字和圖片，眼神里充滿了孩童般的新奇與渴望。

從那以后，“歸園堂”里多了一項新活動——集體學技術。三伯父讓我幫他把家里的舊電視搬了過來，又讓侄子建軍從城里寄回來一個可以連接手機的投影儀。每個星期，他們這群平均年齡超過七十歲的老人，會聚在一起，看我從網上下載的農業技術教學視頻。如何科學施肥，怎樣識別病蟲害，哪種新品種產量高…

學習的過程并不順利。遙控器上的按鍵他們總是按錯，投影儀的光束讓他們眼花，那些專業名詞更是聽得云里霧里。但沒人放棄。王老憨甚至專門讓兒子買了個筆記本，戴著老花鏡，一筆一畫地做筆記。

“活到老，學到老嘛，”他笑呵呵地說，“不能讓地荒在咱手里，那是罪過。”

轉變在悄然發生。三伯父率先在他的果園里引進了視頻里教的“節水滴灌”技術，雖然只是簡陋的土法子，但效果立竿見影。其他人也跟著學，你家種玉米用了新法子，我家種紅薯換了新品種。漸漸地，那些原本打算撂荒的地，又被老人們顫巍巍地、卻堅定地拾掇了起來。

收獲的季節來了。三伯父的蘋果園迎來了多年未有的好收成，果子又大又甜，幾乎沒受蟲害影響。他聯系了以前在城里認識的水果販子，直接開車到地頭收購，賣了個好價錢。

那天晚上，三伯父把“互助組”的核心成員都叫到“歸園堂”，桌上擺著賣蘋果的現金。

“咱們這法子，管用！”他聲音洪亮，臉上泛著紅光，“我想好了，以后咱們幾家聯合起來，統一種植，統一聯系買家，價格就能上去！賣來的錢，除了分給大家，再留一部分到應急基金里，怎么樣？”

老人們互相看著，眼神交流著，然后紛紛點頭。

“老李，我們聽你的！”

“對！跟著你干，有奔頭！”

那一刻，我站在門外，看著屋里這群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圍坐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群即將出征的老兵，籌劃著如何從時光和荒蕪手中，奪回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和尊嚴。他們守著的，不僅僅是幾畝田、幾間房，更是一種與土地血脈相連的生活方式，一種不肯向歲月和遺忘低頭的倔強。

三伯父拿起酒杯，環視眾人，聲音有些哽咽：“咱們這把老骨頭，還能發光發熱！讓外面那些小子們看看，他們的根，斷不了！”

夜風吹過果園，帶來泥土和成熟果實的芬芳。那深扎于土地的根脈，正頑強地輸送著養分，孕育著晚秋里，最沉甸甸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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