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脈(三)
“歸園堂”成了李家莊最熱鬧的地方。每天清晨,天剛蒙蒙亮,三伯父就打開那扇漆成深紅色的木門,燒上第一壺開水。接著,老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帶著自家地里摘的黃瓜番茄,或是兒女寄來的點心,聚在一起嘮家常、下象棋。窩棚前那片空地,也真的成了廣場舞的場地,雖然動作參差不齊,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然而,平靜的日子就像村邊那條小河,表面波瀾不驚,底下卻藏著暗流。
問題最先出在“花盆報平安”這個質樸的約定上。快晌午了,三伯父注意到村東頭趙老四家的窗臺上,那盆月季還好好地擺在外面,沒像往常一樣端進去。他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里的剪刀就往趙老四家趕。
趙老四歪倒在灶臺邊,臉色煞白,呼吸微弱。三伯父一邊掐他的人中,一邊用顫抖的手摸出那個老人機,按下了“3”號快捷鍵。
鎮衛生所的救護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趙老四是突發腦梗,幸虧發現得及時,撿回了一條命。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既證明了他們那套土辦法的有效,也像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危險,原來離得這么近。
趙老四的兒子從城里趕回來,在醫院走廊里,這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握著三伯父的手,眼淚直流:“三伯,多虧了您!要不是您…我真是不孝啊…”
三伯父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他看著窗外城里醫院高聳的樓房,再想想村里那個只能看頭疼腦熱的衛生站,心里的某個念頭愈發清晰了。
趙老四出院后,半邊身子不太利索,被兒子接去了城里。他家的地,就那么荒著了。
這件事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頭,漣漪一圈圈蕩開。村里陸續又有幾塊田撂了荒,長滿了萋萋的野草。看著那些原本肥沃的土地日漸荒蕪,三伯父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沉郁。他常常背著手,在田埂上一走就是半天,腳下是他守護了一輩子的土地,眼前卻是無力挽回的荒涼。
直到那個周末,我回村看他,他正對著果園里幾棵老蘋果樹發愁。
“三伯,怎么了?”
他指著樹干上幾處明顯的蟲蛀痕跡,眉頭擰成了疙瘩:“今年的蟲害來得兇,光是守著老法子不行了,得打新藥,還得是那種…科學配比的。”他頓了頓,有些遲疑地問我,“小斌,你們年輕人,是不是都會用那個…手機上網查東西?”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手機,搜索起蘋果樹病蟲害的防治方法。三伯父湊過來,老花鏡滑到了鼻尖,看得極其認真。
“哦,原來這種黑斑病要這么治…”
“這個藥水,鎮上農技站就有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