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開本子,只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李家莊老人互助組章程”。下面列著幾條:
1.每人床頭掛個鈴,有事搖鈴,鄰居能聽見。
2.每戶窗臺放盆花,早上端出去,晚上端進來,端進端出算報平安。誰家花盆沒動,互助組就去敲門。
3.年輕人給老人手機設置快捷鍵,1號鍵撥給三伯,2號鍵撥給村書記,3號鍵撥給鎮衛生所…
4.輪流值班,身體好的照顧身體差的…
看著這質樸得近乎笨拙的“章程”,我的眼眶有些發熱。這里面凝結的,是底層生存的智慧,更是相濡以沫的深情。
“還有這個,”三伯父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是他手繪的地圖,標明了村里每一戶有空巢老人的人家,“我跟村書記說了,以后我這果園,每年拿出一部分收入,當作‘應急基金’,誰有個頭疼腦熱急著用錢,先從這里面支。”
他把這些想法在活動中心一說,老人們先是寂靜,隨后紛紛響應。
“這法子好!老李,還是你有心!”
“我那兒子每個月寄錢回來,我也拿出點來!”
“我身子骨還硬朗,值班算我一個!”
那一刻,窩棚里涌動著一種久違的暖流。這些被時代列車甩在后面的老人,開始用自己的方式,編織一張脆弱卻堅韌的安全網。
活動中心正式落成那天,沒有剪彩,沒有鞭炮。三伯父只是在門口掛了個木牌子,請二伯提了字——“歸園堂”。取的是“歸園田居”的意思,也暗合了“歸根”的念想。
陽光透過新裝的玻璃窗,照在老人們舒展的笑臉上。有人在下棋,有人在閑聊,幾個老太太甚至跟著收音機里的戲曲,輕輕哼唱起來。
三伯父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切,臉上的皺紋像秋天的菊花,緩緩綻開。他回頭對我說:“小斌,你看,這根哪,只要不斷,總能發出新芽。”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園里,蘋果樹已經掛上了青澀的小果。它們深深扎根在這片土地上,吮吸著養分,等待秋天的豐碩。而“歸園堂”里的老人們,不也正像這些果樹一樣,在彼此的扶持下,頑強地生長著嗎?
根脈,不只是土地的,也是情感的,精神的。三伯父守住了它,而它,也滋養著三伯父,以及李家莊所有的留守老人。前方的路依然漫長,難題也不會少,但希望,已然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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