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去衡陽(廿五)
那把小小的、冰冷的銅鑰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王建國的手心,也燙在王瑤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上。
“打……打電話……”王建國喘著粗氣,聲音壓得極低,因激動和傷痛而斷斷續續,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女兒,里面是孤注一擲的瘋狂,“現在……快!趁他不在!”
王瑤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渾身劇顫。她看著父親手心里那把小小的鑰匙,又猛地抬頭看向臥室門口,仿佛戴維隨時會從那扇門后出現。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牙齒咯咯作響,幾乎要癱軟下去。
“不……不行……他會知道……他會殺了……”她語無倫次,淚水再次失控地涌出,拼命搖頭。
“瑤瑤!”王建國低吼一聲,猛地抓住她冰冷顫抖的手,將那把鑰匙硬塞進她手里,力道大得幾乎捏碎她的指骨,“你想讓孩子死在這里嗎?!想嗎?!”
孩子。艾瑞克。
這個名字像最后的強心針,猛地刺入王瑤麻木的神經。她看向角落里抱著鐵皮鉛筆盒、睜著驚恐大眼睛望著他們的兒子。那眼神,和她無數次在鏡子里看到的、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一股冰冷的、卻異常尖銳的決絕,猛地沖散了部分恐懼。她死死攥住那把鑰匙,指甲掐進掌心,疼痛讓她稍微清醒。
她猛地轉身,像夢游一樣踉蹌著沖回客廳,瘋狂地在散落的雜物間翻找。終于,在沙發墊子的縫隙里,她摸到了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條。
domesticviolencehotline.(家庭暴力熱線。)
那幾個英文字母,此刻像符咒,又像審判。
她拿起電話聽筒。老舊的座機電話,塑料外殼泛黃。她的手抖得厲害,幾次按錯了號碼,又慌忙掛斷重撥。每一次按鍵的嘀聲,都像敲在她繃緊的神經上。
王建國捂著悶痛的胸口,靠在臥室門框上,死死盯著女兒,大氣不敢出。艾瑞克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極致的緊張,縮在角落,抱緊鉛筆盒,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終于,電話接通了。聽筒里傳來一個溫和但職業化的女聲,說著英語。
王瑤的呼吸驟然急促,眼淚流得更兇,她磕磕絆絆地、用破碎的英語夾雜著哭泣,急切地訴說著:“help…myhusband…hehitme…myfather…heishere…fromchina…weneedhelp…wewanttogo…passport…locked…”(救命……我丈夫……他打我……我父親……他在這里……從中國來……我們需要幫助……我們想走……護照……鎖起來了……)
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聽懂了,語速平穩地詢問著一些細節,試圖讓她冷靜。王瑤一邊哭一邊說,不時恐懼地望向門口,語無倫次。
王建國聽不懂她們在說什么,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能從女兒的表情和眼淚里判斷進展。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突然,王瑤的聲音頓住了,臉上的血色褪盡,眼中爆發出極致的驚恐,電話聽筒從她手中滑落,吊在半空,來回晃蕩,里面還傳來“hellohello”的詢問聲。
王建國順著她的目光猛地看向門口。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轉動聲!
戴維回來了!他提前回來了!
“hideit!”(藏起來!)王瑤發出一聲短促的、極度驚恐的氣音,手忙腳亂地想去撈那個晃蕩的電話聽筒,卻因為慌亂碰倒了旁邊的椅子,發出刺耳的響聲。
王建國腦子“嗡”的一聲,幾乎要炸開。他猛地撲過去,不是去撿電話,而是一把搶過王瑤還攥在手心-->>里的那把小小的備用鑰匙!與此同時,外間的門已經被推開!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地方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