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靜得能聽到電流微弱的嘶嘶聲。林薇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向無底的深淵。她似乎能看到周正此刻的樣子,或許是坐在他們曾經共同布置的客廳沙發上,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只有一種看透后的疲憊和徹底的疏離。
“林薇,”他的聲音終于響起,清晰地切割開沉默,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都過去了。”
這四個字,像四根冰冷的鋼釘,將她最后的希冀牢牢釘死在原地。
“不!沒有過去!”她失控地尖叫起來,如同溺水者的最后掙扎,“十年!我們十年夫妻啊!你以前那么寵我…”
“是寵,不是欠。”周正打斷她,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疲憊和塵埃落定的疏離,“十年,我盡力了。你想要的驚心動魄,我給不了。”他頓了頓,仿佛在斟酌最后的字句,“祝你…找到真正想要的。保重。”
“嘟…嘟…嘟…”忙音響起,單調而冷酷,宣告著某種徹底的終結。林薇握著早已滾燙的手機,僵在原地。窗外,城市的喧囂如常涌來,車流聲、人聲,匯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她曾經無比向往的“自由”的聲音,此刻聽來,卻像一場巨大而無情的嘲笑。
她猛地想起離婚前那個尋常的傍晚。周正下班回來,手里拎著菜,臂彎里還夾著一個印著銀行logo的厚實牛皮紙袋。他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將袋子遞給她:“薇薇,這是…”
“哎呀放一邊去!”她當時正全神貫注追著新更的短劇,男女主在旋轉餐廳誤會又和好,她看得心潮澎湃,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他,眼睛都沒從平板上移開,“沒看我正忙著呢?這些破紙別煩我!”
周正后面似乎還說了句什么,大概是關于“基金”、“備用”之類的詞,卻完全淹沒在她追劇的投入和對他“不懂浪漫”的腹誹里。他沉默了片刻,最終只是默默地把那袋子放在了玄關的矮柜上,轉身進了廚房。那袋子后來去了哪里?她完全沒印象,大概是被她當無用的廢紙丟掉了?或者被周正自己收走了?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一個關于保障的承諾?一個對抗風險的堡壘?一個他試圖為她筑起的、卻被她親手推倒的安全港灣?這個遲來的、模糊的猜測,帶著尖銳的倒刺,狠狠扎進她此刻千瘡百孔的意識里,帶來比九千塊房租更沉重、更無法挽回的鈍痛。原來她一直享受著周正用肩膀扛起的晴天,卻誤以為是世界本該如此無風無雨。她親手推開了一堵沉默的墻,墻后并非她憧憬的曠野,而是萬丈深淵。
林薇緩緩地、脫力般地蹲了下來,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昂貴的紅裙皺成一團,像一朵頹敗在泥濘中的殘花。她緊緊抱住自己,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顫抖。原來,生活的耳光如此響亮,足以抽碎所有懸浮在云端、靠短劇編織的幻夢。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房間里兀自亮起,推送著新的短劇更新提醒。標題鮮艷奪目——《總裁的落跑嬌妻:追妻火葬場!》那刺目的光映在她空洞失焦的瞳孔里,像一個巨大而無聲的嘲諷。她曾那樣熱切地追逐著劇中虛幻的光影,以為那是生活的真諦,是自由的彼岸。此刻才明白,那不過是一場精心編排的集體催眠。真正的火葬場,并非劇情里跌宕起伏的追悔莫及,而是她親手點燃、又不得不獨自面對的這一片名為“現實”的冰冷焦土。
她終于懂了,浪漫的極致,或許從來不是霸總的一擲千金,而是那個沉默的男人,十年如一日,默默扛起整個屋檐的重量,只為讓她誤以為,生活本該無風無雨。是她親手推倒了那堵墻,才看見外面,原來風雨如晦。
喜歡荷葉閑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請大家收藏:()荷葉閑客中短篇小說選集四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