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沙發上的咖啡漬(一)
羅懷玉把咖啡杯放在茶幾上時,杯底與玻璃面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這是他們結婚六周年紀念日那天在宜家買的,一對馬克杯,她的印著mrs.zhou,他的則是mr.zhou。現在,屬于周平安的那個杯子已經三天沒人動過了。
她盯著杯底在茶幾上留下的淺褐色圓痕,想起上周五晚上周平安摔門而出的情景。那天她做了他最愛吃的糖醋排骨,還特意開了一瓶紅酒。七點半,排骨涼了;八點,紅酒醒了又睡;九點半,周平安推門進來,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手機還貼在耳邊。
平安,菜都涼了。她站在餐桌旁,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圍裙邊緣。
周平安對她做了個的手勢,繼續對著電話說:王總,那個方案我已經修改了三版...是,我明白您的意思...
羅懷玉解下圍裙,慢慢折好放在椅背上。她走進廚房,把涼透的排骨倒進垃圾桶,瓷盤與不銹鋼桶壁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懷玉?周平安終于掛斷電話,探頭進廚房,對不起,臨時有個項目...
第六次了,她沒回頭,水龍頭開到最大,沖刷著已經干凈的盤子,這一個月來,你第六次說臨時有個項目
周平安的手機又響了。他看了眼屏幕,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喂,小李?數據有問題?我現在回公司看看...
羅懷玉猛地關上水龍頭,轉身時甩出的水珠濺在周平安襯衫上。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她聲音很輕,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我知道,但是...周平安為難地看著手機,又看看她,這個項目關系到年底晉升...
去吧。羅懷玉擦干手,從他身邊擠過去,反正涼了的排骨也沒法吃。
周平安站在原地,手機里傳來同事焦急的詢問聲。最終他嘆了口氣:我盡快回來。門關上的聲音比羅懷玉預想的要輕,輕得讓她胸口發悶。
現在,那個咖啡漬已經干了。羅懷玉用指甲輕輕刮了刮,痕跡紋絲不動。就像他們的婚姻,看似光潔如新,實則早已滲入纖維,成為無法輕易抹去的印記。
她起身走向浴室,準備開始新一天的生活流程。電動牙刷嗡嗡作響,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三十一歲,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頭發因為連日的失眠顯得干枯毛躁。旁邊的牙刷架上,周平安的牙刷歪斜地插著,刷毛因為太久沒用而結了一層薄薄的水垢。
洗臉時,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睡衣領口。這套睡衣是去年生日周平安送的,真絲材質,淺藍色,他說這個顏色襯她的膚色。現在領口處有一塊洗不掉的粉底液痕跡,她試過各種洗滌劑都沒能去掉。
衣柜里掛著周平安的幾件襯衫。羅懷玉的手指撫過棉質面料,停在第三件的袖口——那里有個不起眼的煙洞,是去年公司聚餐時他不小心燙的。那天他凌晨三點才回來,滿身煙酒氣,卻還記得給她帶了她最愛吃的那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蘇。
反正你加班回來晚,我就和同事多聊了會兒。當時他這么解釋,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羅懷玉把襯衫取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進了的籃子里。洗衣機在陽臺上,她需要穿過整個客廳。路過沙發時,她注意到靠墊上有一根短發——周平安的頭發總是硬得像刷子毛,摸上去扎手。她捏起那根頭發,對著陽光看了看,然后松開手指,看著它飄落在地板上。
洗衣機開始工作的轟鳴聲中,羅懷玉打開冰箱。里面幾乎空了,只有半盒牛奶、幾個雞蛋和一瓶已經開過的老干媽。周平安是湖南人,無辣不歡,冰箱里永遠塞滿各種辣椒醬。現在這瓶老干媽還是兩個月前買的,她幾乎沒動過。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周平安的消息:我今晚回去拿些東西,你在家嗎?
羅懷玉盯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她只回了一個。
洗衣機發出提示音,她機械地把衣服拿出來晾好。周平安的襯衫在晾衣架上輕輕搖晃,袖口那個煙洞在陽光下格外顯眼。羅懷玉伸手撫平衣領,突然想起他們剛結婚時,她總是很認真地給他熨每一件襯衫,連袖口內側都不放過。什么時候開始不再這么做了?大概是他升職后應酬變多,襯衫換得太頻繁,她熨不過來的時候。
下午三-->>點,門鈴響了。羅懷玉正在整理書柜,聽到聲音時手里的相框差點掉在地上。那是他們的結婚照,在海邊拍的,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周平安難得地穿了正裝,兩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深吸一口氣去開門,卻發現是快遞員。周先生的包裹,需要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