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鼠兩端(一)
陳卓和陽娬嫵分手那天,他整個人像霜打過的老白菜。我遞過去一碗熱湯,他接過去,湯面映著他灰暗的臉。他悶悶道:“媽,散了。”
“怎么回事?”我放下抹布,“前些天不是還興沖沖去她家?”
“別提了。”他喉結滾動,像艱難咽下塊石頭,“她媽媽…那頓飯…簡直像給我下判決書。”
那頓改變一切的飯,陳卓后來反復向我描繪。陽娬嫵家客廳寬敞明亮,窗明幾凈,卻透著一股缺乏煙火氣的清冷。她媽媽保養得宜,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剔。飯桌上,陽娬嫵安安靜靜地吃著飯,筷子幾乎沒有碰到過盤邊的油漬。她媽媽的話卻一句接著一句,如同精心排演的獨白:
“我們娬嫵啊,從小就沒受過委屈,十指不沾陽春水,內衣褲都是直接送洗衣店……我和她爸爸就希望她嫁人后,女婿能多擔待些家務,千萬別委屈她動手……”陽娬嫵低頭撥弄碗里的幾粒米,嘴角噙著笑意,像個事不關己的觀眾。
陳卓說他當時心里咯噔一下,嘴里的糖醋排骨陡然變了滋味,甜膩得讓人心慌。他望著陽娬嫵低垂的側臉,那抹淺笑如同冰層,將他心里最后一點暖意也凍住了。
“我跟她聊過。”陳卓把湯碗重重擱在桌上,碗底和桌面磕碰出沉悶的聲響,“你猜她怎么說?學?沒興趣。要么請保姆,要么點外賣,多大點事。”他煩躁地耙了耙頭發,“媽,我不是冤大頭,累死累活一天,回家還得當老媽子?我是找老婆,不是花錢請個祖宗回來供著!”
他沉默片刻,聲音低了下去:“你還記得我那個同事小劉嗎?新婚不到一年,鬧得雞飛狗跳。他老婆連個掛面都不會煮,衣服堆成山,天天外賣盒子堆門口……小劉現在下了班寧肯在車里發呆,也不愿上樓。一地雞毛……我不想走他的老路。”
我的勸說像丟進深潭的小石子,連個漣漪都沒激起。陳卓鐵了心,再也沒聯系陽娬嫵。那些花前月下的照片被他從手機里刪得干干凈凈,仿佛那個曾讓他眼神發亮的女孩從未存在過。家里空氣沉甸甸的,只有他下班后開門帶進來的那陣風,才偶爾攪動一下這凝固的沉悶。我看著他默默吃飯,默默洗碗,背影在廚房燈下顯得格外孤直,心里嘆氣:這世道,連談婚論嫁都像趟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