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問“為什么哭”,也沒有說空洞的“別怕”。他只是安靜地聽著,然后,用一種極其平緩、仿佛能穿透雷聲的語調,開始講述他小時候在鄉下外婆家,也是這樣一個雷雨夜,他如何害怕得躲進外婆的被窩,外婆如何給他講那些古老的神話故事,直到他在雨聲中沉沉睡去……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只溫暖的手,輕輕覆蓋在我冰冷顫抖的心上。窗外的雷聲依舊轟鳴,但似乎不再那么猙獰可怖。那一晚,我們誰也沒掛電話,他就那樣在電話那頭,用聲音陪著我,直到天色微明,雨勢漸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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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電話,成了冰層融化的開始。我向他袒露了部分沉重的過往,不是全部,但足以讓他理解我的恐懼來源。他聽完,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里帶著一種沉痛的理解和更加堅定的溫柔:“那不是你的錯,麗霞。你只是……被一場巨大的風暴卷走了。現在,風暴過去了。我會在這里,陪著你,慢慢走出來。”他沒有用“保護”這個詞,而是“陪伴”和“走出來”,這讓我感到了被尊重的主體性。
愛,是在無數個這樣微小而堅實的瞬間里,悄然滋長的。是在他笨拙地學著做我喜歡吃的菜時;是在我情緒低落、陷入自我封閉時,他只是默默坐在旁邊看書,給我留出空間卻并不遠離時;是在他得知我堅持服用中藥調養身體后,主動去了解藥材,甚至學著幫我煎藥時……他的愛,沒有驚濤駭浪,沒有海誓山盟,是細水長流般的滲透,是潤物無聲的滋養。他用他的穩定、包容和毫無保留的尊重,一點一點地,為我那顆破碎的心脈,搭建起一個安全的港灣,讓它可以緩慢地、試探性地重新搏動,重新感受陽光的溫度,重新生出對未來的期待。
當得知這個小生命在我體內生根發芽時,巨大的、純粹的喜悅像潮水般瞬間淹沒了我們。那是一種超越語的生命奇跡感,一種被徹底更新的希望。陸明激動得像個孩子,眼眶泛紅,緊緊握著我的手,一遍遍地說:“我們有孩子了,麗霞!我們有家了!”家。這個字眼,曾經對我而是冰冷的回憶和無法擺脫的陰影,此刻,卻因為腹中的新生命和身邊這個男人,被賦予了全新的、溫暖而堅實的含義。
喜悅之余,一絲隱憂也隨之浮起。經歷過巨大的身心創傷,我很在意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陳大夫當年的話——“心脈修復,根基尚需鞏固”——時常在耳邊回響。我需要一個權威的確認,不僅為安胎,更為確認自己如今的身心狀態,是否真的足夠強韌,去承載一個新生命的重量,去給予他她完整而無懼的愛。
于是,在懷孕剛滿三個月的這個初春午后,我再次踏入了“回春堂”。心境,與三年前已是天壤之別。
陳濟生大夫正伏案書寫,聽見門響抬起頭。這一次,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片刻,隨即敏銳地、帶著一絲了然的慈祥,落在了我下意識護著小腹的手上。那布滿歲月溝壑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無比欣慰、無比溫暖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一顆在寒冬后終于破土而出、迎向陽光的種子,開出了最動人的花朵。
“王姑娘,”他放下筆,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笑意和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看這氣色,這神態……還有,”他的目光溫和地掃過我的小腹,“這喜氣,可是雙喜臨門啊!今天來,是想讓我給未來的小娃娃也把把平安脈?”
我的心瞬間被暖流填滿。無需多,這位閱盡滄桑的老者,已然洞悉了一切。我點點頭,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帶著母性光輝的笑意:“陳大夫,麻煩您了。想請您給看看,也……開點安胎調和的方子。”
“好,好!”陳大夫連連應著,繞過診桌,步履依舊緩慢卻透著輕快。他示意我在脈枕前坐下,眼神充滿了長輩般的慈愛和祝福。這一次,當他蒼老卻穩健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時,我感受到的,不再是對自身脈象的忐忑,而是對腹中那個小小生命的無限期待與溫柔守護。診室內,藥香依舊,陽光靜好,仿佛連空氣都充滿了新生的、充滿希望的脈動。窗外的老槐樹,在春風中舒展著嫩綠的新葉,沙沙作響,宛如為這嶄新的生命樂章輕輕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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