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很快得知了胤祚的處置,沉默良久,最終只對夏云嘆了一句:“這孩子……”后半句,卻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消散在暖閣溫熱的空氣里。
她的祚兒,終究是踏出了這一步。
在這吃人的紫禁城里,心軟和退讓,換不來安寧。只是,這條路上沾染的塵埃,是否會讓他離最初那個眸色清亮的少年,越來越遠?
年關的腳步越來越近,紫禁城上下彌漫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喜慶忙碌。
各宮開始懸掛彩燈,籌備新衣,內務府忙得腳不沾地。
然而,這份喧鬧之下,永壽宮與南三所卻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隔膜罩住,維持著一種異樣的平靜。
胤祚雷厲風行地處置了兩個宮人后,南三所的風氣都為之一肅。
宮人們行走做事都透著十二分的小心,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偏院那邊,劉氏徹底安靜下來,每日除了必要的請安,幾乎足不出戶,只是那眼神偶爾飄向西林覺羅氏的房門時,會泄露出一絲難以喻的復雜。
西林覺羅氏則更加深居簡出,安心養胎,只是眉宇間那抹輕愁,似乎又深重了些。
楚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既欣慰于兒子的成長,又心疼他被迫過早地沾染這些陰私。
她只能更加細心地照顧胤祚的飲食起居,也將更多精力放在追查臘八事件的幕后黑手上。夏云動用了不少暗線,線索卻幾次三番斷在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恰到好處地抹去痕跡。
這日,玄燁在乾清宮設小宴,只召了幾位年長、已參與政務的阿哥,而胤祚亦在其列。
宴席間,玄燁考校了幾位阿哥對近期朝政的看法,大阿哥侃侃而談,重在軍務;三阿哥胤祉則偏重文教;四阿哥對答如流,引經據典。
輪到胤祚時,他并未急于表現,只就西南軍務賬目中的一個細節,提出了一個切實且節省開支的改良方法,辭簡練,卻直指要害。
玄燁聽罷,未置可否,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老六近來,于實務上倒是用了心。”
五阿哥笑著接口:“六弟向來心細,如今又要做阿瑪了,自是更加沉穩。”這話聽著是夸贊,卻刻意點出“做阿瑪”一事,在座的幾位阿哥神色都微妙地動了動。
胤祚垂下眼簾,端起酒杯:“五哥過譽,臣弟愚鈍,尚需向各位兄長多多請教。”
宴席散后,胤祚跟在眾人身后退出乾清宮。
走到宮門處,大阿哥胤禔放緩腳步,與他并肩,狀似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洪亮:“六弟,好小子!不聲不響就要當爹了!到底是長大了,知道為皇阿瑪分憂了!”他力道不小,拍得胤祚肩頭微沉。
胤祚腳步未停,只側頭看了胤禔一眼,目光平靜無波:“大哥說笑了,分憂不敢當,不過是盡本分。”
胤禔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哈哈一笑,眼底卻沒什么溫度,轉身大步走了。
胤祚站在原地,看著兄長們遠去的背影,冬日稀薄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孤直而清晰的影子。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