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
這一生最狼狽的樣子,都是在他面前。
可是她從來沒有恨過他,倒是有些恨自己。
如果當初不是滿心滿眼都是傅承耀,輕而易舉就信了他對顧硯舟的污蔑。
自己也不會那樣嫌棄他、惡待他、戲耍他,用看垃圾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更不會聯合傅承耀,妄圖毀了他的大好前程,讓他一生都活在泥淖里。
爸爸和大哥也不會誤信,顧硯舟是欺騙首富千金的鳳凰男,不會去找他講道理。
也不會在爭執拉扯之時,害他唯一的親人心梗離世。
至于許家的敗落,是技不如人,得認。
所以,她真的不恨顧硯舟。
甚至還有些羨慕他。
意識模糊之際,一生在眼前走馬燈似地閃過。
最后定格的,竟然是十八歲的顧硯舟。
那天高考出榜。
高挑俊朗的少年以整個海城最高分的成績,站在崇雅中學禮堂臺上。
他是那樣的光彩奪目。
他眼神自信,聲音堅定。
“即便生于泥淖之中,也要做疾風中的勁草,不屈不撓,向陽而生!”
他,顧硯舟,生于泥淖之中,卻活出了炙熱,活出了自我,活成一顆璀璨的明珠。
而我,許安妮,一出生就千嬌萬寵,珠光寶氣,最終卻活成了一灘爛泥。
許安妮摸了摸項鏈上那顆名為hope的珍珠。
媽媽對不起,我真正的希望應該是我自己。
如果能重來一世,我一定要活成顧硯舟的樣子。
哪怕被困在泥淖里,也要做疾風中的勁草,不屈不撓,向陽而生!
*
顧硯舟。
眼前竟然還是顧硯舟。
他少年時的樣子,別說,長得還真挺好看的。
高高帥帥,白白凈凈,眉眼斯文。
脊背總是挺得很直,身處困境,卻難掩一身傲骨。
不像后來人稱豪門劊子手的他,永遠一副陰沉狠戾的樣子,不論誰與他對上,都忍不住小腿發抖。
等等,年少時的顧硯舟……
他在解自己的衣服!!!
他不是恨自己入骨嗎?
這是死后,跌入了幻境?
他……他還在解!
“喂,放開,我叫你放開!”
許安妮尖叫著,用盡全身力氣,向前一推。
顧硯舟猝不及防,差一點跌倒在地上。
他抬起頭,詫異地看著許安妮。
“許同學,怎么了?”
許同學!
許安妮睜大眼睛,過往的記憶一下子涌入腦海之中。
自己像只斗雞一樣,手指用力點著顧硯舟的胸膛,逼的他步步后退。
“知不知道,你之所以能在這里學到知識,是因為這里的圖書館、教學樓都是我們家捐的!
知不知道,你之所以能減免學費、重回校園,不是因為你撿垃圾時見義勇為、市政給你頒了獎。
是因為我們許家的捐款,讓學校資金充足,才能讓你白白占了便宜!
你算什么東西?
就憑你,也配叫我安妮?
許安妮也不行!”
高高瘦瘦的少年拘謹又手足無措。
“那我叫你什么?許……同學?”
這個稱呼,是高中時她的狗腿子顧硯舟專用的。
所以……
她是真的回來了!!!
“許同學,你真的沒事嗎?”
聽到顧硯舟關切的聲音,許安妮一下子從忘我的興奮中回過神來。
同樣的聲音,在許家破產的那一天,也出現在她耳旁。
西裝筆挺的顧硯舟,身后跟著他的助理,保鏢和律師團隊。
昂首挺胸、長腿邁步走到她面前。
俯下身,鋒利的下頜線靠近她白皙的臉蛋兒,玩味的音調湊近她的耳朵。
“許同學,你們家,完了。”
那個聲音,是她后來噩夢的根源。
每每午夜夢回,驚坐起身,第一句就是哭著喊著:“顧硯舟,不要,求求你了!”
許安妮激動地抓住顧硯舟的胳膊。
“顧硯舟,我不該錯信傅承耀的話,你不是壞人,我們做朋友吧!”
這段話,上一世,她曾在心里充滿愧疚和悔意地默念過一萬次。
以為要帶到棺材里,沒想到竟然還有機會能再說出來。
顧硯舟呆住了。
剛剛,小公主的頭發纏到校服拉鏈上,他好心幫忙去解,卻差點被她推倒。
碰她一下,她都嫌惡心的程度。
現在,竟然主動拉著自己的胳膊,說要做朋友?
這,不會又是大小姐捉弄貧困生的新招數吧?
顧硯舟眸色暗了暗,沒有說話。
許安妮有些慌了。
重來一次,不會什么都改變不了吧。
情急之下,她白嫩嫩的小手拉起顧硯舟的大手。
“你不愿意嗎?”
顧硯舟渾身一震。
立馬將手抽回,放在了身后。
拇指暗暗地搓了搓手上那些丑陋的繭子。
看到他這般反應,許安妮更急了。
怪不得上一世顧硯舟會去天臺酒吧羞辱自己,原來從學生時代就已經這么討厭自己了。
只怪自己糊涂,眾星捧月慣了。
首富千金,每天被人夸贊,哪里想到會有人在陰暗處暗戳戳地恨著自己?
她雙手抓住顧硯舟的胳膊,因為激動,整個人不自覺地離他很近。
“以前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該死,你能原諒我嗎?求你了。”
顧硯舟略一低頭,便看到胸口處的姑娘撲閃著的大眼睛,星星點點,似乎有淚水縈繞在眼眶中。
他呆住了。
隨后眸光微閃,猛地推開她,立刻轉過身去。
許安妮不依不饒,轉到他身前。
“你就這么討厭我,連朋友都不想做嗎?
那……那好歹你不交學費,就能在崇雅中學讀書,我們許家也是有一點功勞的吧。”
學費,又是學費。
果然還是這一套。
顧硯舟心緒安定下來,終于正眼去看許安妮。
“我們是同學,自然也算朋友。”
“對對對,我們是朋友!”
許安妮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