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御林軍”,裝備堪稱“石器時代p露s”——主力武器是鋤頭、鐮刀、扁擔、削尖的木棍。能有一把豁口的菜刀,那絕對是“高級軍官”待遇了!盾牌?門板拆下來頂一頂!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看起來像大型cosplay現場、窮得叮當響的“草臺班子”,卻如同磁石一般,吸引了數萬走投無路的農民兄弟!他們扶老攜幼,扛著破家當,沿著泰山陡峭的山路,硬是用腳板踩出了一條條通往這個“云上朝廷”的“御道”。為什么?
答案簡單又沉重:活不下去了,也忍不下去了!
南燕官府的壓迫,比泰山還沉。王始這個“李弘”,這個“皇帝”,是他們絕望中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是他們心中“太平”夢想的具象化。在這個簡陋得近乎滑稽的“朝廷”里,他們或許能短暫地忘卻山下的苛政,獲得一絲虛幻的尊嚴和“當家作主”的感覺。這面“太平”大旗,本質上是用無數草民的苦難和微茫希望織就的。
三、龍椅未暖,屠刀已至
王始在泰山深處鬧出這么大動靜,稱帝建國,還聚集了好幾萬人,真當人家南燕朝廷是吃素的?廣固城里的慕容德皇帝陛下,看著地圖上泰山那塊標記,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雖然他這南燕皇帝,在天下大局里也就是個“地方分公司總經理”的級別,但在他這一畝三分地上,居然有人敢自立門戶,稱孤道寡?這還了得!這不僅是打臉,更是動搖統治根基啊!必須掐滅!
于是,南燕的國家機器開動了。慕容德派出了他的得力干將——征虜將軍慕容鎮(史書有名有姓,貨真價實的大將)。這位慕容將軍,可不是王始那些拿著鋤頭的“御林軍”能比的。他率領的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南燕正規軍,是真正的職業殺手。
戰爭的結局,毫無懸念。史書《晉書·慕容德載記》對這場“帝國決戰”的描述,冰冷而簡潔到殘忍:“鎮討擒之,斬于都市。”
短短七個字,埋葬了數萬人的希望和一個人的“皇帝夢”。
王始那支由鋤頭、扁擔和求生意志組成的“大軍”,在真正的國家暴力機器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泰山腳下,一場短暫而殘酷的戰斗(或許連像樣的戰斗都算不上,更像一場圍剿),血流成河。數萬追隨者,頃刻間星流云散,或死或逃。王始本人,自然也被“討擒”——活捉了。他那剛剛升起沒幾天的“太平初興”小太陽,瞬間被撲滅,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歷史的巨輪碾過,連一絲漣漪都吝于留下。
四、刑場“絕唱”與歷史的回響
于是,就有了開篇那戲劇性(且充滿黑色幽默)的一幕。刑場上,王始的“朕即崩矣”與妻子的“老頭子拆臺”,形成了絕妙的反差。圍觀者中,必然夾雜著嘲笑:笑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笑他死到臨頭還做著皇帝夢,笑他一家子都成了階下囚還惦記著“太子”“皇后”…
這笑聲,像無形的釘子,把王始牢牢釘在了“歷史小丑”的恥辱柱上。
然而,千年之后,當我們隔著歷史的長河回望,這笑聲是否顯得有些冰冷和淺薄?一個原本只求溫飽的農夫,為何甘愿戴上那頂注定帶來殺身之禍的荊棘“皇冠”?王始那聲荒誕的“朕”,與其說是權力的狂妄,不如說是絕境中尊嚴的悲鳴!當官府把百姓逼得連做牛馬的資格都快喪失時,那頂用荊棘、野草和虛幻希望編織的“皇冠”,就成了他們唯一能抓住的、證明自己還是個“人”的象征。這是底層民眾在生存重壓下,對尊嚴最笨拙、最悲壯也最絕望的一次“行為藝術”般的抗爭。
王始并非那個時代唯一的“草頭王”。與他同時或稍早稍晚,譙縱在蜀地稱成都王(后又稱帝),赫連勃勃在朔方建大夏國。這些人,或占險要,或有實力,他們的稱王稱帝,多少還有點亂世梟雄的邏輯。唯獨王始,他的“帝國”幾乎一無所有——無穩固地盤(就幾個山頭),無像樣軍隊(只有農具),無有效組織(純靠熱情),甚至可能連他本人都沒完全進入“皇帝”角色。他的“朕”,更像是一粒在無邊黑暗中努力閃爍、只為證明自己存在過的微弱磷火。他的抗爭,不是為了照亮前程(他知道沒前程),只是為了在徹底沉淪前,向這個不公的世道發出一聲嘶吼:我,王始,不甘為牛馬!我存在過!我反抗過!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王始刑場喊出“朕雖崩”僅僅六年之后(公元410年),那個曾以雷霆手段碾碎他皇帝夢的南燕帝國,也在東晉猛人劉裕的北伐鐵蹄下灰飛煙滅。末代皇帝慕容超,同樣被押赴刑場,身首異處。泰山依舊巍峨,見證著所有帝王將相與草莽英雄的最終歸宿——在時間永恒的洪流面前,無論多么煊赫的尊號,多么堅固的城池,終將化為塵埃,歸于寂滅。王始臨刑前那句悲涼的“不亡之國邪”,竟一語成讖,應驗在了南燕自己身上。歷史這個編劇,有時候就愛玩這種辛辣的對稱梗。
五、尾聲:荊棘皇冠的余味
王始的故事,像一顆包裹著苦澀內核的怪味豆。初嘗是荒誕的喜劇感——山溝里的皇帝,刑場上的“朕”和拆臺的皇后;細品之下,卻是濃得化不開的悲涼——那是無數小人物在時代鐵幕下,用生命進行的、注定失敗的尊嚴沖鋒。
他的身影,在正史的宏大敘事中,渺小如塵埃,只配在“慕容德載記”的夾縫里留下幾句冰冷的記載。但他的那聲“朕”,以及那場刑場家庭倫理劇,卻以其極致的荒誕和悲愴,穿透了千年時光。
在真正的歷史洪流里,沒有純粹的喜劇演員,只有血淚寫就的沉重劇本。王始的故事,是歷史幽深回廊中一聲微弱卻執拗的叩門聲。它提醒著我們:史書上每一筆輕描淡寫的“民亂”、“斬于都市”背后,可能都藏著一個被逼到絕境的靈魂,一個在黑暗深淵里,試圖為自己、為同樣苦難的同胞,戴上一頂哪怕由荊棘編成的、象征尊嚴的“皇冠”。
當我們千年后笑談其荒誕不經時,或許也該靜下心來,聽聽那笑聲深處,是否還回蕩著無數草芥之民,在生存重壓下,骨節發出的、沉重而悲愴的碎裂之聲?那頂荊棘王冠,從未真正屬于王始,但它所象征的對生存尊嚴的渴望,卻永遠烙印在每一個被壓迫者的靈魂深處。這,或許就是“朕”字背后,那份沉甸甸的歷史回響。
后記:《紅窗迥南燕偽帝王始刑場升遐賦》
霜刃寒,天唾面。
這草寇封尊,戲癲成幻。
枷鎖妄呼金殿,吼震刀戟顫。
虛設六宮張野宴,四顧頻呼遍儲君速現!
亡國咒縈枷畔,唾雨如霰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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