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空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凝滯得讓人無法呼吸。
陳默背后的每一寸肌膚都繃緊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幽冷如淵的殺機并非沖著他一人,而是化作一張天羅地網,籠罩了此間的每一粒塵埃。
他甚至不敢回頭。
那道妖異的紅影就那么無聲無息地倚在門框上,仿佛亙古便在那里,又仿佛是從人心最深的陰影中滋生而出。
“玩夠了么?我的陳大圣師。”
一個慵懶中帶著戲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輕柔悅耳,卻比世上任何神兵利刃都更加鋒銳。
電光石火間,陳默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又被一一掐滅。跑?無異于螳臂當車。求饒?只會死得更難看。最終,所有思緒都指向了他唯一剩下的東西――那條三寸不爛之舌。
他極其緩慢地轉身,動作僵硬得如同提線木偶,臉上硬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東方……教主,您大駕光臨,怎么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晚輩好掃榻相迎,備上幾壇陳年女兒紅,為您接風洗塵啊。”
東方不敗斜倚門邊,一身紅衣如血,那張顛倒眾生的臉上,掛著三分玩味,七分洞悉。
“陳大圣師日理萬機,既要指點迷津,又要幫人革新家業,本座這點微末小事,怎敢勞您費心。”
她每吐出一個字,陳默的心便往下沉一分。
完了,他在姑蘇城里攪起的風雨,對方竟了如指掌。這哪里是舊友重逢,分明是債主上門!
陳默腦中急轉,臉上卻堆起恰到好處的委屈:“教主明鑒,我哪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我不過是觀摩世情,看看那些被名利所困的可憐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癲狂罷了。至于慕容家的產業……那是沙上之塔,風一吹就倒了,可怪不得我。”
“哦?”東方不敗眼波流轉,似乎真的來了興致,“沙上之塔?說來聽聽。”
陳默心中叫苦,面上卻是一派坦然:“教主您想,慕容復那虛無縹緲的復國夢,無根無憑,不過是畫餅充饑。我只是輕輕戳破了那層窗戶紙,讓泡沫碎裂,還市場一個清凈。此乃順應天時,撥亂反正,實乃功德一件!”
他一邊胡扯,一邊死死盯著東方不敗的神情。
沒有怒火,沒有殺意,只有那抹越來越濃的笑意,像是貓找到了一個格外有趣的耗子。
陳默心頭一跳,知道這套說辭不管用了。
“編,繼續編。”東方不敗緩步走到桌邊,纖長的手指劃過冰冷的杯沿,“你將一個不諳世事、滿心癡戀的姑娘,在旬月之間,調教成一個懂得弄權使詐、心狠手辣的魔女。又把一個自視甚高的江湖俊彥,逼得家業敗落,神志不清。你現在告訴本座,這叫順應天時?”
她抬眸,目光落在陳默身上,那眼神仿佛能剝開他的血肉,直視他靈魂深處的戰栗。
“陳默,你當真有趣。”
這一刻,陳默感覺自己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心計,都在這道目光下被撕得粉碎,無所遁形。
“我……”他喉嚨干澀,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本座不好奇你為何如此。”東方不敗自顧自斟了杯茶,輕啜一口,“本座只對這過程興致盎然。你像個頑劣的稚童,最喜推倒旁人辛苦堆砌的沙堡,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賞他們絕望的模樣。”
陳默在心里狂吼: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想活命啊大姐!
“你很怕死。”東方不敗忽然道。
陳默渾身劇震。
“你做的每一件事,看似膽大妄為,實則步步為營,給自己留足了退路。你激怒慕容復,是算準了他沽名釣譽,不敢當場發作。你挾持王語嫣,是拿捏住他投鼠忌器的軟肋。你毀他家業,用的盡是些陰損招數,打了就跑,讓他空有蠻力卻無處可使。”
東方不敗走到他面前,兩人相距不過咫尺。
一股幽冷的異香,霸道地鉆入陳默鼻腔。
“你將所有人玩弄于股掌,沉浸在這種智識超群的快感中,可你的心,卻像一只受驚的兔子,時刻準備著逃離。”她伸出玉指,點在陳默的胸膛,“告訴本座,你究竟在怕什么?”
陳默的心臟幾乎要撞碎胸骨。
他怕死,怕朱無視,怕江玉燕,怕這個世界所有能輕易碾死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