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對不起。”
沈蕙笙幾乎是用盡了自己最后的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
蕭宴舒怔了一瞬,隨即輕輕搖頭,語氣軟得像夜半的呢喃,輕細又微弱,帶著幾分倦意。
“你不必道歉。”
他看著她,那雙鳳眼深得仿佛能把她整個人捧起來護住。
“你講律,你求理――這是你的職責。”
“你……本來就沒有錯。”
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怕驚到她:“若真要說有錯――也不在你。”
可那份藏在溫柔眸光深處的疼意,沈蕙笙卻看得明明白白。
他沒有問責,沒有責怪,甚至在極痛之下,還在替她卸下分量。
――這才是最叫人難受的地方。
從王府離開時,沈蕙笙的腳步輕得仿佛踩不到地。
有一瞬,她只覺得天旋地轉,可腦中卻偏偏響著他初見時的那一句――
“可情,是否也該入理?”
那時她沒有回答。
現在回望,她依舊無法回答。
若將情擺進理里,她今日便不該開此口;可若將情置于理外,她又為何疼得如此?
“……理當不避情,情不可亂理。”那時她篤定寫下這一句,自以為冷靜,也自以為洞明。
可今日,她才發現,她確實做到了“理當不避情”,所以她將卷宗攤在了蕭宴舒面前。
可她……做不到“情不可亂理”。
因為她的心,早在聽見他那一聲低到幾乎破碎的“沈蕙笙”時,便已亂得不成章法。
“沈蕙笙,你不該如此。”她將手中卷握得極緊,像是這樣就能掐斷那失控的思緒。
她是律者,若連她都為情所亂,那又如何秉公折理?
又如何在千萬人與千百案之間,分清是非與輕重?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那口氣在喉間顫得厲害,像是一把鋒刃擦過。
“冷靜。”理,本應是她的刀。
她想――連蕭宴舒,都為了理,愿意親口道出可能落在至親身上的傷。
那她又有什么資格……在這里為情動搖?
沈蕙笙指尖微顫,卻還是強行將那一絲顫意壓回去。
他都能如此直面,她更不該退。
他既已將答案告訴她,她便要繼續查下去。
翌日清晨,晨光未盛,沈蕙笙已在案冊前翻查――她昨日在見蕭宴舒前,便向東宮請調了二皇子府的器物清冊。
東宮批示一如往常,落得極快,快得讓沈蕙笙生出一絲恍惚――東宮,是不是早就洞悉了一切,只等她把那柄刀遞上來。
“……”
沈蕙笙輕輕搖了搖頭,強行壓下心底那一點遲疑與不安。
若非東宮,她又怎能被看見?她兄長的冤案,又何以沉冤昭雪?
她不該如此揣測東宮。
一定是這幾日思緒紛雜,亂到了不該亂的地方,才會生出這樣不該有的念頭。
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隨后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中那本器物清冊上,指尖緩慢地往下移,像在一層層撥開蒙塵的蛛網。
她心中早有方向,于是目光沿著冊頁一行行追索。
入庫、出庫、修補、封存,每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記錄,她都不肯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