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盞碟被侍人悄無聲息地撤下,小廳里只余溫熱的茶氣。
蕭宴舒半倚在座,懶意還未散盡,袖口微卷,露出修長的手腕――白得像玉,偏又透著練武之人的勁。
晨光透過窗格斜落,將他側臉勾出一圈柔亮的光暈,那雙鳳眼淺淺映著光,安靜、清澈,又帶點不經意的惑人。
他天生漂亮,哪怕不笑,都帶著一股不受拘束的風流氣。
就在這風流散漫之間,他卻已低下眼,神色一點點沉靜,落在那幅墨筆粗描的驗傷圖上。
先是一瞬的怔,然后像有什么冰冷的東西順著脊骨直直爬上來,他原本吊兒郎當的神色――在極短的時間里,被一種難以說的寒意徹底抹去。
沈蕙笙第一次見他這般神情。
“……沈講官。”他緩緩抬眼,鳳眸冷得仿佛能割開空氣:“你可知你拿來的,是何物?”
沈蕙笙呼吸微緊,卻還是點頭:“所以才請殿下辨認。”
蕭宴舒輕輕闔上眼,那動作極輕,卻像在切斷某段不好的回憶;再睜開時,他眼底已是深沉到幾乎透不出光。
“沈蕙笙。”他輕聲叫她的名字:“這紋飾……真是在一具尸體背上留下的?”
沈蕙笙沉默了片刻,再度點頭。
他指尖一緊,像被圖上那道深痕狠狠砸中。
“那是……他的人動的手?”蕭宴舒的聲音低到幾乎破碎:“還是――”
他說不下去。
“殿下……”沈蕙笙喉間一澀,有那么一瞬,她幾乎想說點什么,來緩一緩他眼底突如其來的沉痛。
可她能想到的,只有案理。
“臣……不能告訴殿下。”她頓了頓,靜靜承受了他的目光:“臣只有復格之責,斷案與追索――皆不屬臣職。”
蕭宴舒指尖在卷軸上緩緩收緊,像是用這點微弱的力氣維持鎮定。
良久,他才抬眼,看著她,笑意淺得幾乎透明:“你不能說,可你卻……要讓我開口?”
他慢慢吐了一口氣,聲音輕得像從喉間碾過:“說這紋路,只會落在我蕭家的器物上。”
“殿下……”那目光像刀刃貼在沈蕙笙心口,讓她幾乎無法直視。
她張口,想解釋,卻發現任何一句話,在此刻都顯得輕飄、無力。
“臣……”她努力讓聲音穩一點,卻還是輕得像要散:“臣并非……想讓殿下難受。”
只是這句話一出口,她的喉間忽然酸得厲害,像被什么堵住,只得停了須臾,才能勉強把后半句推出來。
“臣職在復格,需要辨器,不當問罪,殿下……不必如此。”
她低著頭,連呼吸都不敢太響,生怕自己的聲音會讓他更難受。
蕭宴舒沒有立刻回答,可她卻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現在的神色,不敢看他眼底究竟裝了多少受傷與無措。
她知道……自己為求一理,過分不近人情。
可她必須如此――至少,她是這么說服自己的。
正思忖間,蕭宴舒卻終于開了口――不是怒,不是冷,而是一種輕到幾乎聽不見的低語。
“沈蕙笙,本王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沈蕙笙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在那一瞬間失了節拍,那點自以為的理智都在那一刻分崩離析。
“你說……不必如此。”
蕭宴舒的聲音既不像平日的戲謔,也不再是懶散的風流,而是一種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擊得措手不及后――努力維持的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