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龍銜珠。
弧形邊緣,是圓面器物的形;中央深陷,正是銜珠處受力點所在;兩側細密凸紋,則如龍鬣、龍脊般呈輻射狀壓入肌理。
三者合一,正與“雕龍銜珠”的紋飾嚴絲合縫。
沈蕙笙緩緩合上圖卷,視線卻久久懸在空氣中。
在現代,龍紋幾乎成了常見紋樣,電視劇服飾、文物復制、飾品紋飾,無所不在;可在古代,龍紋卻是非貴胄不能用;更準確來說,是唯有天潢貴胄方可用。
龍紋以五爪為尊,專屬皇帝;皇子可用,但需降格。
此紋路現于二皇子王府中,答案并不難推――
只可能是蕭雨澤的器物。
可卷宗里寫的,卻是――仆人斗毆。
她唇無聲翕動,吐出一絲冷笑――試問,仆人如何敢、又如何能,碰得到此等親王器物?
她不禁想起現代時見過的頂罪案例:豪車撞人,頂包者提前背好供詞;高官員子弟醉駕,下屬乖乖去坐牢;舅舅肇事,也能逼外甥去扛罪,一樁樁一件件,太常見了,以至于她此時此刻甚至都升不起半分訝異。
她伸手去摸茶杯時,發現茶已經涼透了,但她沒有急著收手,只讓那股冷意一路順著骨節往上爬。
冷得恰好,足夠讓她徹底清醒。
此刻,她已經十分確定一件事――那位側門所,并非空穴來風。
可她的理智也在同一時間拉住了她。
她不能因為一個推斷、幾處疑點、或一張驗傷圖就貿然落筆定案,那不是講律官該有的查案態度,哪怕她對蕭雨澤此人半分好感也無,也不能讓厭惡替她落筆。
沈蕙笙慢慢收回手指,茶水的寒意仍殘在指尖。
她需要的是證據,而不是情緒。
她需要確認:這帶著“雕龍銜珠”紋路的器物究竟為何物?在二皇子府中屬于誰?又是誰能碰?
卷宗能告訴她死者的傷,卻告訴不了器物的來路。
而有一個人,能說的比卷宗更清楚――蕭宴舒。
他身為皇子,生于深宮,王府之中珍玩異器無數,對紋飾、器形的講究,自是旁人難以企及。
若連他都辨不出“雕龍銜珠”源自何物,那這件兇器……恐怕連追索的入口都難尋,更不是尋常人可以涉獵的范圍。
可……他會告訴她么?
一想起蕭宴舒,沈蕙笙的心就像被什么輕輕扯了一下。
蕭宴舒太敏銳,太聰明,只要她將驗傷圖攤在他面前,他不會問,她也不用說,他便會明白她懷疑的方向是什么。
而那一刻,那雙漂亮的鳳眼會變成什么樣?
失望?
受傷?
還是那種她最不愿見的――被迫在兄長與她之間做抉擇的為難?
她不想、也不愿讓他陷入那種境地。
可……
沈蕙笙指尖按上圖卷的邊角,輕輕收緊。
蕭宴舒……
她該怎么辦?
案子看到這里,最難的竟不是查清真相,而是……他。
她總以為自己只講理,不談情,可真正落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之所以從未猶疑,那是因為,她來從未遇過一個,會讓她在理與心之間猶疑的人。
沈蕙笙啊沈蕙笙,你居然也會有今天……
她抬手按住了那卷驗傷圖,仿佛那薄薄的紙卷,正被一種她不愿承認的感情壓得沉重。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點心尖上的浮動終于被消散而去。
情是情,理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