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講律院時,沈蕙笙明顯走神了。
她方將外衣掛好,又下意識伸手去扶了扶衣角,像是要借個動作讓自己沉住心。
……可心還是有點亂。
蕭宴舒那句壓在心頭的提醒怎么都拂之不去,而那雙認真的鳳眼,更是恍若就在眼前。
她不是察覺不到案中詭處,只是沒料到――這案子竟會因一樁‘巧合’落到她手上?
二皇子側門,就那么巧,恰好在御前和東宮同在時失?
若真如此,那側門也太過愚蠢了;可若非失……那他,又是說給誰聽呢?
說給御前?
還是說給東宮?
抑或是……故意說給她沈蕙笙聽?
像是有人算準了這個案子東宮一旦復閱,就必定會送到她這里。
可為什么呢?
是自投羅網?還是……請君入甕?
想到這里,沈蕙笙的心底便微微發緊。
這一宗案子既牽涉皇室宗族,又已有宗正寺、刑部會同結案,她稍有舉動,便足以牽動數方利益。
若真是二皇子府里出了事,那側門一句“替主頂罪”,便是精心挑起的一根火繩;而如今,這根火繩又不知被何人,穩穩地點在了她腳邊。
她動,就是替東宮殺敵;她不動,就是替二皇子遮丑。
可無論如何,她都沒法全身而退了。
難怪……她近來總覺得那幾位講席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原來,那不是認她,而是在等著,看她好戲呢。
看她是否敢“皇室人命”,看她是否能再講出一段不懼權貴的律理之路。
原來如此。
沈蕙笙自嘲一笑,隨后輕輕垂眼,又重新坐回了桌案前,指尖在那本案卷邊上一頓,像是將心底最后一絲猶疑按滅。
不管旁人謀算幾何,她此刻只想把這案子查個明白。
至于東宮……若他真在等她一刀,她倒也想看看,他想她斬的是“罪”,還是“人”。
沈蕙笙深吸一口氣后,把卷宗推到燈下重新翻開。
此案因已過了宗正寺、刑部兩道,卷宗材料倒也齊全。
卷宗記載得簡單明了――
二皇子府仆人寧貴與仆人榮方因爭執斗毆,榮方傷重不治。案發當夜,寧貴自首,供詞詳盡;另有兩名仆人及一名庫吏作證,稱親眼“目睹二人爭斗”。
案情看著并不復雜,府內亦無異動報告;仵作驗傷、筆錄、供證俱全,流程完備得挑不出半點疏漏,宗正寺與刑部也皆批下“可結”。
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沈蕙笙才看的格外仔細,一處處復查,一筆筆對照,越看,心反而越冷靜;那些喧嘩、算計、暗潮在那一瞬,仿佛都被隔在了卷宗之外。
她最先察覺到的是證人證詞有異――并非前后矛盾,相反,是過于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