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風也燥熱的很,曬得講律院的圍墻都浮著虛影。
馬車停下時,沈蕙笙下意識等蕭宴舒像往常那樣先掀簾下車――他每次都會送她進去。
可今天那衣影卻紋絲不動,只是聲音散散道:“到了。”
沈蕙笙愣了一下,沒動。
他靠在軟枕上,眼睫垂著,整個人懶懶散散,卻透著掩不住的疲倦。
“本王起太早了。”他輕輕打了個哈欠,聲音含糊又隨意:“今日就不送你下去了。”
沈蕙笙喉口一滯,明知他往常最會裝輕松,可這一刻,她卻一句懷疑都生不出來。
半晌,才輕輕福了一禮:“那……殿下早些回去歇息。”
話說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蕭宴舒“嗯”了一聲,依舊沒抬眼,卻在她轉身的瞬間,指尖悄悄攥緊了衣袖。
沈蕙笙站在院門內,直到那輛奢華的座駕漸漸駛離,簾影最后一閃而逝時,她才輕輕嘆了口氣。
她知道,他在避她。
避她的目光、避她的關心、避那句他不敢聽見的――“殿下可還好?”
她抬步往里走,像是要把那句險些出口的話,重新壓回心口最深處。
可不知為何,無論她怎么讓自己冷靜下來,蕭宴舒那雙明艷的鳳眼,仍會在她腦海中晃悠。
仿佛她也被烈日曬了許久,眼前出現了虛影。
她想起了蕭宴舒上次在醫館前“苦口婆心”勸她的樣子,如今方知……
原來,他不是危聳聽;她,是真的早被江南派系盯上了。
原來,他不是二皇子派來的說客;而是在她尚未察覺前,就替她擋住暗流的人。
那一點遲到的明白來得太遲、太重,以至于此刻的她,完全無處安放。
她寧可蕭雨澤說的是假的,蕭宴舒那樣放蕩不羈的人,誰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會為了護她……去求人呢?
可蕭宴舒竟然沒有否認……那一點意外、那一點無措、那一點藏也藏不住的慌,她全看見了。
沈蕙笙忽然有些呼吸不穩。
她多想告訴他,她不需要他護,她只想……他無憂無慮,做個富貴閑人。
吊兒郎當、肆無忌憚,像他一直那般,無拘無束,活得比風還自在。
他怎么就不信她呢……
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心底莫名一陣澀意涌起――她明明不是不能護自己,她也有那樣的資格。
她寫下的補律建議,已被東宮納入春律稿,那一刻,全講律院的震動,比她想象的更大。
原本在她之上的幾名講席官有人不服,以“資歷未滿”為由欲請議東宮;卻被蕭子行以一句“講理無資歷之限”壓回。
自此,無論她愿不愿承認,她雖無印,卻已是講律院的第一席。
她做得夠好了,她不弱。
她不需要依附誰。
她更不是誰必須費心保護的小東西。
可蕭宴舒偏偏還是那樣看她、那樣護著她、那樣……委屈自己;就像……一只護崽的小狐貍。
越想,胸口那處越難受。
蕭宴舒啊蕭宴舒……她該拿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