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光線落在案卷上,沈蕙笙正在校對證詞,神情冷靜。
那是她接手復案格的第一宗卷,名為“宮中官婢販人案”。
案卷厚、證詞雜,內廷遞出的三份供述前后沖突,像被人刻意攪亂過一般。
――又是內廷。
沈蕙笙手一頓,又輕抬,將三份證稿按時間順序排開,細細比照字跡與筆鋒。
她眉心微蹙,卻不急。
復案格的事本就該這樣,一筆一劃,把別人漏掉的真相撿回來。
外間忽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像是怕驚擾了她,可沈蕙笙還是聽見了。
又或者,她的確分了心。
她心中有數,這幾日――簡知衡的信應該快到了。
不是約定,也不是承諾,既無需數著日子,也不必費心推測;只因那人做事自有他的分寸,信總會落在她能接住的那個時辰里。
所以當腳步聲在門外猶豫,她便停了筆,連身前那如山一般的案卷,都似乎輕了幾分。
她將幾份證稿輕輕疊好,壓在案角,隨后起身。
腳步聲依舊停在門外,她已抬手推門。
門吏正欲敲門,手還在半空,見到她時明顯怔了怔,忙垂手躬身:“沈講主,有你的信……”
“謝謝。”沈蕙笙已伸手接信。
她原以為自己的心緒收得極穩,可現實顯然不太給面子――指尖觸到信封的那一瞬,唇角竟悄悄揚了揚。
極輕、極淺,像一縷不經意的春風。
等她意識到時,那抹笑意已被她利落收回,神情又恢復平靜如常。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門吏早就見怪不怪了。
沈講主平日里沉靜又清冷,連升階那日都未見她喜形于色;唯獨江南寄來的信……總能讓她不自覺地多出一點歡喜。
那仿佛是她所有例外里,獨一份的例外。
門吏將信遞到她掌心后,便不再多,垂首退下。
沈蕙笙垂眸看了看信封,指尖輕輕摩挲過信封,直到坐定后,才拆的信。
沒什么意外,是祝賀她升階的來信。
不同的是――是他寫的。
她當下提筆,心里那些要寫的話早已過了百回,不過就差落筆。
可當真正落下,她又停了――因為這時的她,已和他一般,同為正講官。
而她還多了一層身份――掛席講主。
她忽然不知如何開口去說這個例外,因它……確是個意外。
思量片刻,她終究只寫下:“你來信之日,我正好無事。”
落筆那瞬,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明明能在三份互相抵牾的證詞里抽絲剝繭、理得清清楚楚,到了這兒,卻偏偏寫了個這樣拙劣的小謊。
她只好在心里替自己辯一句――寫都寫了,反正……簡知衡,也不會戳穿她。
不知不覺,她又絮絮叨叨寫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就像在寫小學日記,可是寫完之后,整個人都莫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