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議事堂內議事未散。
堂外已候著兩列官員,依品階而立,皆手持笏板,按序候召。
沈蕙笙與陸辰川抵達時,恰逢堂內簾幕輕掀,幾人從內走出,又有幾人聞聲整衣束帶,快步躬身入內。
她不禁望去,只見東宮一襲朝服,衣袂挺括無紋,發間進賢冠端正,僅以素玉簪固冠,無半分金飾。
簡約至極,卻更顯清貴疏離。
他未曾抬頭,也未出聲,簾幕很快垂落,又將他重新隔于重帷之后。
有宮人上前,將二人引至簾前側廊,低聲道:“殿下未歇,請暫候。”
陸辰川不,只微微頷首,立于廊下,他手持匣子,神色冷峻,背影如劍,連呼吸都一絲不亂。
沈蕙笙站在他身后,抬頭看著他,終究沒有說話,只是收緊了指節,將那封信握得更穩了一些。
整座東宮太靜了,沒有蟬鳴、亦無風聲,像一口深井,吞下了所有流與喧嘩。
正此時,陸辰川忽然回頭,正對上她的視線。
目光交匯的一瞬,他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她在看他。
他又看了她眼尾的紅意一眼,隨后迅速別開眼,壓低聲音道:“等會,我來說。”
沈蕙笙還未出聲,他卻已轉回了身,快得就像在下一則裁斷。
――這人,總是這樣,一句不問,便自以為是地替她做主!
她盯著他那副冷峻背影,心中一團火沒處撒,趁著四下無人,抬手拿笏板在他腰側輕輕一捅。
陸辰川身形微僵,顯然沒想到她會做出這般“無理”之舉。
過了好一會,他才轉頭看她一眼,眉頭微蹙,低聲道:“笏板是用來奏事的,不是鬧著玩的。”
沈蕙笙淡淡掃他一眼:“你也說了是奏事用的,我這是借笏行,提醒陸大人莫越俎代庖。”
話音剛落,宮人遠遠一望,她又立刻板起臉,一本正經地正了正手中笏板。
陸辰川像是噎了一下,薄唇輕抿,神色微動,半晌沒出聲。
與此同時,簾幕再度掀起。
一名內侍躬身而出,揚聲道:“陸主斷、沈講官――殿下有請。”
兩人聞聲應命,陸辰川率先持匣而入,步履沉穩;沈蕙笙緊隨其后,掌中那封信已換至左手,袖中藏得極穩。
兩道身影并肩入堂,步履有致,不疾不徐。
一清一冷,一靜一鋒,宛如案牘間對稱而落的雙筆――不多一筆,不減一劃。
簾內光影再度沉落,主位之上,蕭子行靜坐案后,案前兩側立著參議官,身后則侍立數名內侍,可堂內卻無一發聲。
那人正垂首落筆,長睫低垂如鴉羽,氣息靜定如重山,直到二人踏入,他才將冊卷輕闔,緩緩抬起眸,動作極輕,卻仿佛將堂內所有目光與氣息,一并收攏至他身上。
陸辰川率先趨前,俯身道:“陸辰川,奉命呈交‘沈修案’關鍵證據。”
蕭子行的目光落在陸辰川身上,沉靜如夜色,不喜怒,卻教人不敢妄測一分。
一旁的沈蕙笙不禁屏住了呼吸,掌心微微發緊――果然不管見東宮多少次,那種近乎被泰山壓頂的壓迫感,還是讓人難以完全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