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坐在案前,那紙被拒的文書靜靜攤在她眼前,紅印刺眼。
爐火早已熄滅,炭灰一點點冷下去,屋中只余一盞殘燈。
她看著看著,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淡到幾乎聽不出情緒。
她原以為,只要理清律條、陳明事理,總能讓人聽見。
可如今才懂得,在這座城里,真理若無權勢庇護,連聲音都算奢侈。
她心里浮起一個念頭――
去見太子。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也最危險的念頭。
蕭子行是在這京城里,第一個看見她的字的人,也是第一個,聽見她聲音的人。
一樁小小的宮婢投井案,他親批重講,又令復勘,不管他有何深意,可他終究是愿意低頭看她一眼的人。
在這座人人都向上仰望的城里,那一眼,已是她所能求得的全部。
以至于此刻,當她再被逼至絕境時,心底第一個浮起的,仍是他。
可這念頭才生出,便被理智冷冷壓了下去。
她無憑無證;她只是個見習講事;那道文書尚未出院門,就被拒了回來。
何況御醫署屬內廷,案牽貴妃,刑部已奉命接手,太后且不置可否,她此時強行插手,便有越俎代庖之嫌。
更何況,她拿什么去說服他?
憑一面之緣?幾句推測?還是一份都不在手邊的藥方?
沈蕙笙越坐愈發覺得遍體發冷,仿佛屋內那盞孤燈,也隨著她的思緒一點點暗下去。
她不是想不到,這個案子最終會怎么結束。
在現代時,她就見過太多這樣的事――那些一度引發社會轟動的案子,最后多以“調查已畢”封了口,無論公眾質疑聲有多大,證據有多昭然,定論卻始終未改。
她記得那些新聞底下的留,有人憤怒,有人失望,更多是被禁,時間一久,那一樁樁一件件的案子,就會被新的輿論浪潮沖淡。
最后――無聲無息,無疾而終。
更讓她冷到骨子的是,當她從旁觀者變成局中人時,才真正體會到那種極其現實的恐懼。
她怕,若她再查下去,終有一日,會像阿棠那樣,以另一種“沉默”的方式被人抹去――成為第二個“投井”的人。
沒人不怕死。
她也怕。
怕那夜半的腳步聲,怕被人推入井口前的一瞬驚懼,怕她寫下的字、查過的理、想要說出的真相,統統化為灰塵,被抹平、被封口,再無人記得她曾存在。
她想,她如今孤身在外,無親無靠,既無權勢也無背景,正是下手最容易、最干凈利落的對象。
一個小小的見習講事,消失了,也不過是講律院里少了一個名字,應該除了他,無人會在意吧。
她怔怔地坐了很久,腦海里浮現了他的身影。
如果是他,會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