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旋即收斂心神,提步往乾寧宮而去。
天色愈發黑沉,宮道兩側的燈火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仿佛一條被拉扯得快要斷裂的繩索。
磚縫里積著的殘雪還沒化盡,在暗影里泛著冷白的光,每一步踩上去,都能聽見雪粒被碾碎的脆響。
她抬頭望去,遠處的宮墻像一頭沉默的巨獸,黑黢黢地橫在視野盡頭,飛檐上的走獸被夜色浸成了模糊的剪影,仿佛正低頭盯著她這個獨行的身影,讓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她心里其實明白,這個時辰再去覲見太后,并不合規。
她不過是見習律席,本不該在宮中久留,更不應該隨意走動查探,若被人揪住“擅自逗留宮闈、私自翻查舊案”的罪名,只怕一紙口供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此時此刻貿然闖去乾寧宮,無異于是自落口實。
可心底那股壓抑不住的沖動,卻像火苗般燒灼著她的胸口。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可能包裹著毒方的藥包,被一包包送往后宮深處,送到不知多少無辜之人手中。
再等多一夜,就可能多一個人被蒙在鼓里吞下毒藥。
她不敢賭,也不能賭。
若是賭輸了,代價很可能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沈蕙笙緊了緊袖口,深吸了一口氣,抬腳邁入更深的夜色。
乾寧宮的方向在北,沈蕙笙一路快行,燈籠的光影不斷在她衣袂間閃爍。
越往北去,越是森嚴,巡夜的內侍三三兩兩,她一路行來,不知多少目光在暗處投來審視,但那些目光都止于遠處,沒有人上前喝問。
她知道,正是自己腰間那塊講律院的牌子替她擋去了盤問。
沈蕙笙指尖輕輕拂過那塊冰涼的腰牌,心中有一絲觸動――這就是身份能為她帶來的便利。
若沒有這層身份,她寸步難行。
可乾寧宮外層層守衛,縱是太后欽點入內廷問律的女律席,也不能隨意通行。
她行至乾寧宮前,已見殿門兩側侍衛森立,戟鋒在火光下冷冷泛光。
她穩了穩氣息,上前一步,屈身行禮:“講律院見習講事沈蕙笙,奉命入內廷問律,有急要事務須啟奏太后殿下,懇請即刻傳報。”
殿門前的侍衛見她神色急切,面色一瞬微動,卻也拿不了主意,而是轉身對同伴吩咐“嚴守宮門”,隨即持腰牌快步向內殿走去,只留下一句:“卑職即刻向都監奏報,片刻便回。”
未過多久,殿內傳來腳步聲,隨即殿門半啟,一位身著佩刀執令的中年內官踱步而出。
他眉目凌厲,神情肅然,正是乾寧宮的都監江永昌。
他打量了沈蕙笙一眼,才緩緩開口:“太后正用晚膳,殿中不便打擾。你若有事,可先與本監說明。”
沈蕙笙聞,屏息片刻,卻是不敢隨意開口。
因為――她沒有證據。
那些簿冊上的出入記錄,不過是蛛絲馬跡,遠遠稱不上鐵證。
阿棠所記的藥方,她既未握在手中,只怕也做不得數。
若她此時貿然“有人借藥害人”,只怕一句“空口白話”便足以讓她身敗名裂,還要連累講律院蒙羞。
可若就此沉默,她又如何能安?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