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在來乾寧宮的路上,便已設想了被攔下的情況。
此時此刻,當她真的站在森嚴的殿門前,都監和兩側侍衛的目光沉沉壓在她的身上時,心頭的壓力比想象中更甚。
可她并未慌亂。
她很快收束心神,對上江永昌審視的目光,深深一揖:“啟稟都監,弟子奉命問律h貴妃與順嬪藥材分派一事,所見頗多疑點,謹欲據實回稟,請太后明斷。”
江永昌沉默一瞬,聲音壓得極低地問道:“藥材?你可知現在是何時辰?”
沈蕙笙垂下眼睫,眉宇間卻凝著不退的堅定,恭聲回道:“弟子自知時辰不合,但奉命問律,不敢藏拙。若明日再啟,恐人先行改動,反失太后明察之機。弟子愿在此處等候,直至太后召見。”
她倒不是真的擔心有人篡改簿冊,那幾本厚重的簿籍,縱有破綻,也不是一夜之間能輕易抹去的。
可她只能這樣說。
她沒有更合適的理由,唯有借“疑點恐遭篡改”之辭,撐出一個必須此刻覲見的借口。
至于真正的目的――她得先設法見到太后,再以旁敲側擊的辭,引她將目光投到那層層掩蓋下的黑暗。
江永昌眉峰輕輕一動。
一個見習講事,竟敢在這時辰執意求見?
換作旁人,他早就斷然喝退了,可眼前這女子語聲雖恭,神情卻硬得很,不像愚魯的莽撞,反倒透著一股拗勁。
他身為太后身側之人,心中自然也有幾分揣度。
太子方才令刑部依其講案所列按律復勘,隨即便有太后親口欽點,讓她入內廷問律。
若說其中沒有深意,他斷然不信。
江永昌垂下眼睫,面色不顯,卻已在心底暗暗記下――這位小小的見習,怕不是尋常人物。
于是他聲音雖冷,卻已收了方才的拒意:“律席既稱有疑,便在此候著。本監先去奏明,太后若肯見你,自會傳召。”
沈蕙笙聽得這一句,心頭繃緊的弦才微微一松。
竟然,真的被她說服了?
她原本已準備好被拒之門外,甚至料到要再三據理力爭,可沒想到江永昌居然應下,哪怕只是給她一個“候著”的機會。
她低下頭,掩住眼底的一瞬驚喜與緊張。
可很快,她心里又涌上一股更深的忐忑――
能否被太后召見,而太后又是何態度,她仍然無法掌控,一切還在懸而未決。
而且,她因為被太后欽點,自然也特意打聽過太后為人。
有人說太后年輕時便能與開國皇帝一同議政,冷厲決斷,半點不遜須眉。
有人說她撫養太子長大,手段極狠極穩,從未給后宮任何人可乘之機。
更有人悄聲議論――正因有乾寧宮的太后在,皇帝至今不立中宮,任憑六宮妃嬪如何明爭暗斗,都翻不出她掌心。
這些傳聞,沈蕙笙并不知真假。
但她想,太后既然親手立下“內廷問律”的規制,想必是個能夠明辨是非的講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