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才他睜眼,苦笑一聲:“可我那日,只記得內廷送來一紙‘井中自盡’之說,說尸已驗過,只欠流程入檔。我那時身體不支,便隨手簽了。卻不知……那竟是阿棠?”
沈蕙笙聞心中一緊,因她意識到,若杜明潤真能如此輕易隨手一簽,那便說明這偌大的宮中,絕非阿棠一案的特例。
可她不明白的是,為何律條森然,卻到了此處,竟形同虛設?
是宮婢的性命輕如草芥,還是宮廷中早有一套“省事”的規矩?
她想不通,心里只剩一股說不出的沉重。
沈蕙笙凝視著杜明潤,語氣壓得很低:“您一生懸壺濟世,外頭都稱您是名醫,可若一筆草草帶過,救人反成了害人,不怕毀了自己一世清名嗎?”
杜明潤抬眼看她一瞬,眼底盡是疲憊:“你還是見習,不知宮里的規矩。你若處在我的位置,又能如何呢?而且,你如今知曉這件事了,又能如何呢?”
沈蕙笙神色一黯,很想反駁,可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她真有這么大的力量,她的父母、長兄也不會死,她也不需要跪在眾人面前,苦苦相求。
杜明潤見她不說話,以為她也認下了,便搖了搖頭,一臉惋惜道:“阿棠是個聰慧溫和,勤奮好學的好孩子,尤其對醫術很感興趣,沒想到就這么死了……”
可不料沈蕙笙仍不死心,又追問道:“您可還記得,那日送紙的是何人?”
杜明潤有些無奈,還是答了:“是昭華宮的人,h貴妃的貼身之人。”
他頓了頓,又帶著幾分勸誡道:“此事刑部前不久也派人問過我,他們也查過那人了,說是沒有異常。”
這話一落,沈蕙笙馬上反應過來,原來刑部早就派人來查探過,難怪杜明潤對她也是知無不。
她瞬間感到一股涼意遍布全身,刑部查過了,還下了沒有異常的結論,那是不是意味著,此案很快就要結了?
更可怕的是,她幾乎已經預見到了結局。
她瞪大眼睛看著杜明潤,忽然感受到一種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杜明潤擺了擺手,意欲送客:“你還是趕緊去查藥材吧,查得好了,便能在太后和娘娘面前立個名頭。這里可不同外頭,宮里一句話,就能捧人上去。”
是,他說的沒錯,可沈蕙笙卻不接話,因為她明白,萬事萬物皆有兩面性。
宮中小案既能捧她上去,也能踩她下來,她并不覺得慶幸,只覺得腳下的磚石都透著森森寒意。
在這深宮里,每一份恩寵都帶著利刃的鋒芒,每一份青睞背后,或許都埋著尸骨。
她不是不想往上爬,而是她沒辦法裝聾作啞。
若她今日選擇閉了眼、堵了耳,那便等于親口承認,她所倚仗的律條,在宮門之內,不過是廢紙一張。
那么,她兩世學律的意義何在?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