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川――這個名字,是沈蕙笙繞不開的坎。
她不想去聽,不想去想,可偏偏越是刻意屏蔽,越是無處不在。
講律院同僚的議論、街市間茶肆的傳聞,甚至偶爾落在她案前的舊卷,都不經意間提起這個名字。
她又怎會不知,陸辰川,在斷完她兄長一案后,便被擢升為刑部員外郎,奉命入京。
她又怎么能不去想,他是踩著她沈家滿門上的位。
她和他同在京城,卻未見過一面,仿佛兩條明明交錯過的線,卻彼此都心照不宣地避開,各自懸在同一片風雨之下。
可偏偏,命運又將兩人,驟然扯到了一起。
沈蕙笙奉命試講重案,自然少不了講到陸辰川。
十九歲那年,他便被簡廷謙點名推薦,巡斷江南三地重案,鋒芒若劍,聲名驟起,經他手裁定的重案,不知凡幾,每一樁都被傳為典范。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如今,她要在講席之上,親自將他的案卷,講于滿堂耳中。
她無數次翻檢那些卷宗,只盼能挑出一絲紕漏,哪怕是最細微的破綻。
可無論她如何逐字逐句地推敲,案情的邏輯與證據鏈條,始終嚴絲合縫,無懈可擊。
那一刻,沈蕙笙心底的恨意,反倒因無從著力而愈發熾烈。
――恨他的鋒芒如此耀眼,也恨自己再怎樣挑剔,仍不得不承認他字字如刃、斷案如劍。
唯獨那樁她篤定錯斷的“緩流徙案”,因涉軍機機密,她根本無從觸及。
可她仍要講,講他的案子,還要講得好,講得大放異彩。
她要讓滿堂聽到的不是陸辰川,而是她沈蕙笙。
哪怕借用他的案,她也要讓眾人記住:能以律折服百官的,不止有一個陸辰川。
沈蕙笙之名,也越發響亮。
最初,人們只當她是因一樁宮婢案偶然出頭;不過一介見習,誰又信服她口中所講?
可隨著她一次次開口,鋒芒再難被忽視。
凡聽過她講案的人,或驚嘆她對律條信手拈來,引用精準,條理縝密;或暗嘆她辭凌厲,推演清晰,氣勢逼人。
有人覺得她鋒芒太盛,終有折損之日;也有人佩服于這樣一個女子,竟能在群臣環伺的朝堂中立足。
褒貶之聲紛至,然無論如何,她的名字,已實實在在被人記住。
而當這些議論如暗潮涌動時,沈蕙笙本人,卻仍在講律院安靜地翻看卷宗,仿佛對外界風聲渾然不聞。
她一刻,也沒有忘記,她來京城的初衷。
她想要勝過陸辰川,可她也不會忘記,還有像阿棠這樣的亡者,至今沉在冷井之下,冤屈未雪。
然她不過是小小見習,無品無階,既無權調閱內廷案卷,更無資格擅翻宮籍,她所能倚仗的,不過是一雙眼、一張口,以及不肯服輸的執念。
可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
幾番追索復勘,她終于從零散的口供與碎片記載里,理出一條脈絡――
阿棠并非自始便在h貴妃宮中伺候,而是自幼入宮后,長年役使于御醫署,據說其行事沉穩,素無差錯。
這便怪了,御醫署婢役多是固定役使,少有調入妃嬪宮中的,除非有特旨或妃嬪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