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宗祠,檐影沉沉,廳中皆是陳家人。
沈蕙笙立于堂前,一身沉靜清光,如孤月臨川;旁側的孟承安亦只是靜坐,面色沉穩,卻終究掩不去“外姓”的突兀。
文書已被取來,沈蕙笙不一句,只俯身將一張張舊契、一本本族譜,悉數展于案上。
她的素手如雪,鋪陳之際,仿佛要在這滿堂宗族眼皮底下,硬生生劃開一道獨屬她的陣地。
陳慶余不動聲色地看著,眼皮微跳。
他原以為東西她早便看過,事情她早已查過,人也早已問過――這一切,全在陳家眼皮之下,掌控之中,她又能翻得起什么浪?
可直到女子將一個木匣穩穩托起,輕輕放在案上,他才回過味來。
她,是有備而來。
而他,卻始終輕蔑以待,視而不見。
他眸色一沉,目光斜斜掠向陳啟元,眼底透出幾分陰鷙。
陳啟元雖面上不動如山,可沈蕙笙那胸有成竹的神態,卻讓他隱隱生出一種――被人暗中逼至墻角的錯覺。
沈蕙笙神色未動,緩緩翻開族譜副本一頁,指腹拂過,唇角輕輕揚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她又抬眸,淡淡看了陳慶余和陳啟元一會,方才挽袖,打開匣蓋。
那動作極慢,卻偏偏帶著一種幾欲繃斷氣氛的沉靜張力。
就像是――獵人張弦待發,殺機暗伏,唯待獵物自投羅網。
隨著木蓋揭開,一個小盒子被她取出,堂中人聲陡止,靜得仿若落針可聞,連香灰自銅爐中輕墜于盞沿,聲響都恍如擊鼓。
眾人望去,只見盒中盛著一撮紅色粉末。
沈蕙笙雙指并起,輕捻一撮,凝氣穩腕,緩緩灑落于族譜之上。
堂中有人驚呼出聲:“你在做什么――”
沈蕙笙從容應答:“――來看便知。”
她的話音剛落,本還端坐的幾位長老不由自主地探身,原本倚墻的族人也忍不住趨前,案后的秦氏母子更是屏聲凝氣。
片刻之間,堂內人影晃動,幾乎人人都下意識往案前聚攏――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想看清她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只見那紅粉如霽霞初降,靜覆紙面。
一縷微風適時吹入堂中,浮砂四散,隨風而起,卻有幾道粉痕沉沉滯留于紙頁某行。
起初若有若無,轉瞬之間,竟如血痕透紙,一點點浮起――
赫然是個“一”字!
那個“一”字,就那樣鮮明地、分毫不偏地,落在元配秦氏名下注記的“未遺子”三字之間。
“未遺子”,一字之差,竟成了“遺一子”!
堂中驟然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有人低呼出聲,聲音里分明夾著一絲不可置信的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