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風雪如刀,冷雨斜織如線。
沈蕙笙獨自一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傘被風吹得簌簌顫響。
她半邊衣袖已微微濡濕,寒意一點點鉆進骨縫里,卻遠不及胸中那一口怒氣來得烈。
氣死了啊――
什么叫“沒做足功課”?
什么叫“女子妄議血脈”?
什么叫“好好在家伺候男人不好”?
她握著傘柄的手起了青筋,指節泛白,幾乎要把那柄竹傘生生捏裂。
她走得極快,裙擺幾乎被風雨掀起,鞋跟在青石板上濺起一片水花。
因為她清楚,她要去哪――
縣署。
她不是去請教。
她是去討一個說法。
石沽鎮縣署門前的青磚,早被歲月碾出一道道裂痕,斜雨順著縫里蜿蜒流淌,像極了這座衙門對世事的態度――表面規整,骨子里卻早已千瘡百孔。
沈蕙笙邁過門檻,那守門衙役正縮在炭盆邊,半闔著眼,像是打盹。
她剛踏進門檻,便聽那人懶洋洋地哼了一句“夢話”:“說了縣令有事,沒空。”
沈蕙笙腳步一頓,嘴角抽了抽。
這語氣,這口吻――跟她早上來時一模一樣,連句子都不帶換的。
她站在縣署門廳中,滿身風雪未褪,衣擺還滴著水,那一刻竟不知該是怒極,還是好笑。
她沒出聲,只看著那衙役閉著眼又往炭盆邊縮了縮,一副“你若再出聲,便擾了我清夢”的模樣。
真是荒唐。
講律院派人下鄉協審,縣署不但不接待,一句“有事”便把她攆去宗祠,還兩度裝睡!
好啊!她讓他睡――
沈蕙笙上前兩步,在那衙役身旁蹲下,朝著他耳邊大喊:“煩請通報一聲――沈蕙笙,講律院協審,因審務存疑,需當面向縣令請教。”
衙役被她這猝不及防的一聲嚇得不起,猛地睜開眼,便見那面容秀雅絕塵的女子正瞪著一雙秋水明眸看著他。
她唇角勾起,竟笑了:“差爺,可是耳背?方才那句,可要我再說一次?”
那衙役渾身一個激靈:嚯――哪來的刁蠻女子?
“你干嘛呀你?!”
“我說――我找縣令。”
此時門內又跑來一個年長衙役,揉了揉眼睛問道:“阿四,咋回事?”
彭四指著沈蕙笙道:“這個臨安來的悍婦說要找縣令。”
年長衙役聞,掃了沈蕙笙一眼:“哎呀,縣令很忙的。”
“那我就在這等著。”沈蕙笙說著,就往火盆處一擠。
“你干什么?這不是你坐的地兒!”彭四趕緊跳起來,瞪眼。
“怎么不是?”沈蕙笙攏了攏袖子,笑道:“我乃講律院派來協審之人,縣令不見,我自然只能守在此處,等他得空了,再見我。”
年長那位也皺了眉頭:“姑娘,你這般坐著,影響衙門形象――”
“那便勞煩兩位差爺去通個傳。”沈蕙笙慢條斯理道:“否則,我在這坐一天也是坐,明日過來也是坐。”
彭四:“……”
年長衙役與他對視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兩個字: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