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蕙笙又一連取出三個香灰包,依次擺開在桌上。
“這些皆是我從保寧寺所購,三等三價,皆有契紙為證,若大人不信,當日寺中尚有多位婦人曾目睹我當場購入。”
她說完便將三個香灰包交給仵作,由仵作分別投入清水與醋中,眾人屏息而看。
只見價高者香氣溫和,粉末細膩,入水即散;中價者色澤稍暗,沉浮不一;而最廉價的一只,灰粉粗糲,水中竟沉下一層白渣,絲毫不溶,投入醋中那份頃刻發黑發臭,與那死者所佩香灰包如出一轍。
堂上眾人雖未出聲,卻面露震驚,眼神已然動搖。
他們心中,已有定論。
不料縣令忽而冷笑一聲,目光凌厲地看向沈蕙笙:“沈氏,你之鑿鑿,證據昭然,倒像是早有準備。”
他語調驟沉:“本官怎知這不是你趁人不備,偷梁換柱、以假易真,故意擾亂視聽?”
沈蕙笙聞輕蹙眉頭,隨即淡然一笑:“大人當然可以懷疑我,那么大人大可親自派人前往保寧寺再購一批香灰包,當堂驗之,自能印證真假。”
縣令擺了擺手道:“也罷――既如此,待堂后,本官自會再遣人赴保寧寺另購香灰包檢驗!”
簡知衡卻忽然開口,聲音溫潤如常:“大人既允查驗,不若此刻便驗。”
縣令眉頭一擰:“此事不急,本官自會查明。”
簡知衡仍不動聲色,只道:“此案既涉人命,又牽香火之地,若不能當場驗明真假,只怕平添是非,徒惹口舌。”
他說到此處,話鋒微頓,像是隨口一提:“況且在下巡期有限,后日還須回講律院復命,實在是趕時間,恐怕――等不及了。”
沈蕙笙一時沒忍住很想笑,只好輕咳一聲以掩唇角笑意。
這縣令說她偷梁換柱,她還覺得是縣令打算偷梁換柱呢,否則為何幾般阻撓檢驗、拖延時間?
若不能當場驗了這香灰包,讓這風聲走露至保寧寺,豈不是給了保寧寺自保的時間?
顯然簡知衡也是這么想的,只不過她原以為他會直斥不公,沒想到他竟挑了這樣一句理由,話不重,卻叫人無法反駁。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點想給他鼓掌。
他這句“巡期有限”分明就是“我趕時間,你別耍賴”的意思,換成她說,恐怕早被人吐槽是在“打官腔”了。
可這句話從溫潤如玉的他口中說出來,不僅不惹人反感,甚至讓人覺得――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這大約就是傳說中――官話說得漂亮,也是一種才能。
沈蕙笙微微偏頭看他一眼,簡知衡神情自若,站姿沉靜,連袖角都恰好垂得有禮,仿佛方才那句“趕時間”,不是巡講拿來壓人的,而是餓了拿來催飯的。
他似也察覺她的目光,輕輕側了側眼,沒什么明顯神情,只一瞬間視線掠過她揚起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頓,便又落回前方。
沈蕙笙:……他剛才是不是看到我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