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陸文淵緩緩說道,鏡片后的目光深邃,“這恰恰是一種必然,也是一種希望。如果臨津還是當年的臨津,破敗、混亂、被腐敗陰影籠罩,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才意味著楊大哥和你們的奮斗失敗了。正是因為舊的、不好的東西被打破了,被清算了,新的建設才有可能,這種‘物是人非’才是積極的、向上的。”
他指了指窗外:“你看那些燈火,每一盞背后,可能都是一個因為環境改善而不再為孩子呼吸道疾病擔憂的家庭,一個因為產業轉型而找到新工作的青年,一個因為營商環境優化而敢于創業的夢想者。這不正是你們當年冒著風險,想要爭取的嗎?”
“至于你感覺到的疏離感,”陸文淵理解地笑了笑,“這很正常。你離開了,成長了,擁有了新的身份和視野。而這里的人,也在他們的軌道上繼續生活。交集減少了,自然會產生距離。但這并不意味著你當年的存在和付出沒有意義。恰恰相反,你播下的種子,可能在你離開后,才真正破土發芽,以你看不見的方式,滋養著這片土地。就像楊大哥,他人不在了,但他的精神,他追求正義的意志,難道不是已經融入了臨津重建的肌理之中了嗎?”
趙曉穎認真地聽著,眼中的迷霧漸漸散開。
“我記得一位歷史學家說過,”陸文淵繼續引導著她,“我們看待歷史,不應該執著于尋找不變的‘物’,而應該去關注傳承的‘精神’,去觀察在變化中,那些核心的、向善的價值觀是如何延續和發展的。臨津的‘物’非了,但求索公正、為民請命的精神內核,難道沒有在以新的形式延續嗎?你今天采訪的那些推動轉型的干部,那些返鄉創業的青年,他們不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建設一個新的、更好的臨津嗎?”
趙曉穎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心頭的重負。“你說得對,”她輕聲說,眼神重新變得清亮而堅定,“是我執著了。我總想著抓住點什么,來證明那段歲月真實地存在過,證明我們的犧牲有價值。卻忘了,最大的價值,恰恰體現在這‘物是人非’的變遷里。體現在普通百姓更安寧、更充滿希望的生活里。”
她反握住陸文淵的手,力道堅定:“我不是客人,我也從未離開。我當年的奮斗,已經成為了這片土地歷史的一部分,化作了它新生的養分。而我現在作為記錄者再次回來,用我的筆記錄下它的新生,這本身,就是一種精神的回歸和傳承。”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徹底拉開窗簾,讓整個城市的燈火毫無保留地映入眼簾。“物非,但精神永存;人非,但正道不絕。文淵,我想我真正明白了。”她的背影在燈光和夜色的交融中,顯得挺拔而堅韌。
陸文淵走到她身邊,與她并肩而立,望著腳下這片重獲新生的土地。“所以,這次故地重游,值得嗎?”
“值得。”趙曉穎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她側過頭,對他露出一個釋然而明亮的笑容,“它不僅讓我告別了過去的陰霾,更讓我確認了前行的方向。歷史的一頁已經翻過,而我們,正在書寫新的篇章。”
窗外,臨津的夜晚安寧而充滿活力,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關于時間、變遷與永恒的故事。物是人非,或許并非感傷,而是時代前進車輪下,最動人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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