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照在奏本上,紙頁邊緣泛著微光。蕭玄站在高臺邊,手指翻過最后一頁試射記錄,目光停在那行“炮尾連接處松動”的備注上。他合上奏本,對身旁校尉低聲下令:“封鎖神機營,任何人不得進出。查李四家人下落。”
校尉領命而去。蕭玄轉身走向偏殿,腳步未停。他還未走出校場范圍,地面忽然一顫。
起初只是輕微晃動,像遠處戰馬奔騰傳來的震動。但緊接著,一聲悶響從地底傳來,腳下的青石裂開細紋,宮墻簌簌落灰。校場旗桿劇烈搖晃,懸掛的銅鈴亂響。
蕭玄立刻站穩,一手扶住廊柱。他抬頭看天,云層未動,風也靜止。這不是天象異變,是地動。
同一時刻,皇城正殿內,皇帝正坐在龍椅上聽取戶部匯報糧稅。銅壺滴漏的聲音突然中斷——壺身傾倒,水流滿地。梁上塵土如雨落下,大臣們驚叫著趴伏在地。
皇帝猛地起身,玉圭掉落在地。他臉色發白,嘴唇顫抖:“地動……百年未見地動!這是天罰!是天罰啊!”
有老臣叩首哭喊:“火器逆天而行,驚擾地脈!昨夜炮響之后就有征兆,今日果然應驗!請陛下即刻焚毀所有器械,以謝天地!”
禮部尚書跪爬幾步,聲音嘶啞:“監國太子擅自研制火器,致山川震怒,萬民惶恐!若不嚴懲,恐江山動搖!”
殿中群臣紛紛附和,呼聲一片。宦官宮女擠在殿外,面無人色地盯著搖晃的屋梁。
就在這時,一道杏黃色身影從女官列中走出。
蘇挽月穩步上前,裙裾掃過冰冷磚面。她沒有看那些哭喊的大臣,而是走到殿心,面向御座。
“陛下。”她的聲音不高,卻讓嘈雜的殿堂安靜了幾分,“人體經絡阻塞,則氣血逆行;地脈亦如人身,偶有激蕩,并非兇兆。”
有人想開口反駁,但她繼續說道:“昨夜炮響之時,地氣已有微動之征。若早察其兆,或可避之。然今既已發作,正宜順勢疏導,而非因噎廢食。”
她頓了頓,補充一句:“醫者治病,不會因病人怕痛就棄針不用。治國亦如此。”
大殿一時寂靜。幾位年老大臣皺眉,卻找不到話反駁。
皇帝喘息稍定,看向蘇挽月:“你是說……這不是天罰?”
“是自然之變。”她說,“可防可控。若因此廢除利器,將來敵軍壓境,又當如何?”
皇帝沉默。他的手仍按在胸口,眼神猶豫。
外面的地動已經停止,但人心未定。
此時,殿外傳來腳步聲。蕭玄走入大殿,甲胄未脫,臉上沾著火藥殘留的黑灰。他直行至丹墀之下,整衣跪下,雙膝落地聲響得清楚。
“兒臣參見父皇。”
他雙手高舉一份圖紙,手臂穩定。
“地動之因,已在兒臣測算之中。乃第三發射擊時火藥配比差半錢所致,現已修正。此為改良后火炮全圖,請陛下御覽。”
皇帝盯著那份圖紙,沒有伸手。
“你可知剛才有多可怕?”他的聲音發抖,“屋頂差點塌下來!若是砸傷了人,或是驚了祖宗牌位,你要如何承擔?”
“兒臣愿領責罰。”蕭玄低頭,“自貶俸祿三載,閉門思過。唯求父皇容火器司存續。”
他抬起頭,直視皇帝:“火器本為御外敵、護黎民而設。北狄騎兵將至,若無強兵利器,靠什么守住邊關?靠什么保百姓平安?”
殿中無人應聲。
蕭玄繼續說:“若因一次小震便棄之不用,正如病人畏痛拒針,終將病入膏肓。兒臣懇請父皇準許火器司繼續研制,待新炮制成,擇吉日于城外試放,以驗其安。”
皇帝看著他,久久不語。
終于,他抬手示意內侍。內侍快步上前,接過圖紙,放在御案上。
“暫存御前。”皇帝說,“此事……容后再議。”
蕭玄仍跪著,未動。
禮部尚書又要開口,皇帝卻擺了擺手:“夠了。都退下吧。”
群臣陸續起身,退出大殿。有人回頭看了蕭玄一眼,眼中仍有怒意。
蘇挽月退回女官行列,袖中藥囊輕輕一動。她指尖掠過藥包封口,確認九轉還魂丹還在。
她沒有多,只在經過蕭玄身邊時,極輕地說了一句:“藥量已調,下次試炮用新方。”
蕭玄微微點頭。
大殿清空后,只剩皇帝與幾名近侍。蕭玄仍跪在原地,膝蓋壓著冷硬的青磚。
內侍捧來茶盞,皇帝沒碰。他盯著御案上的圖紙,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玉圭缺口。
“你說……這東西真能擋住北狄?”
“能。”蕭玄答得干脆,“雷鳴炮射程八百步,穿鐵破甲。只要布防得當,血狼騎沖不過三道炮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