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念如同盲人在懸崖邊的藤蔓上摸索,顫抖,謹慎,卻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他“觸碰”到自己破碎的軀殼,“觸碰”到古玉深處那古老而焦灼的意志,“觸碰”到這具身體里,那縷燭龍回響本源雖然黯淡卻未曾熄滅的星火。
一個模糊而危險的“交易方案”浮現出來:以“古玉如此強烈牽引的前方,大概率存在能暫時穩住我傷勢的‘契機’”為潛在的“因”,以“我的身體回應牽引,產生短暫行動力”為那個需要提前兌現的“果”。他不需要知道那個“契機”具體是什么,只需要相信它的存在,然后,押上自己此刻還能稱之為“籌碼”的一切――殘存的生命力,尚未崩潰的意志,甚至是對未來的一點點渺茫希望――去交換那個“動起來”的瞬間!
這是懸崖邊的縱身一躍,賭下方有風托起自己。
陳維的靈魂深處,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那咆哮里,混雜著對同伴的牽掛,對真相近乎偏執的渴求,對命運不公的憤怒,以及那剛剛回歸、灼燙無比、名為“不甘”的人性。
他將這一切,化為最純粹的、蠻橫的“支付意愿”,狠狠撞向那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因果規則!
沒有祈求,只有交易。
“拿去!”
他嘶吼。
“換我――”
目標模糊,意志卻如鐵。
“動!!!”
“嗡――!!!”
并非聲音,而是整個靈魂、乃至周圍一小片規則背景的劇烈震顫!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冰冷無比的手,瞬間探入他的存在核心,毫不留情地抽走了某些至關重要的東西――是生命力?是未來的可能性?還是別的什么,他說不清――同時,將一股狂暴的、充滿毀滅意味的力量,如同燒紅的鐵水,強行灌入他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
“啊――!!!”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沖破了喉嚨。陳維感覺自己的身體從內部炸開了!不是血肉橫飛,而是每一寸筋骨,每一條肌肉,都在那股強行注入的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再被粗暴地粘合!痛苦增強了十倍、百倍!眼前徹底被血紅色和金星淹沒。
但――
他的手指,猛地曲起,指甲在冰冷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他的腿,抽搐著蹬踹,帶動著沉重的軀干,向前挪動了微不足道的一寸!
能動!盡管這“動”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血肉和靈魂碎片上,盡管這股力量狂亂如瀕死野獸的掙扎,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從內到外徹底撕碎,但他確實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哪怕只是短暫而痛苦的瞬間!
這就是“既定之果”。不問過程是否合理,不管理由是否充分,只要你敢押上足夠的“代價”,它就敢把那模糊的“可能”,變成血淋淋的“現實”。
簡單,直接,蠻橫,恐怖。
陳維沒有時間去恐懼這能力的本質。他借著這股用巨大代價換來的、燃燒生命般的狂暴力量,用意志死死駕馭著抽搐痙攣的四肢,翻滾,爬行,拖拽著自己殘破不堪的身體,向著古玉牽引的方向――那片沉黯的角落――一寸寸地挪去。
每一次挪動,都像是在地獄的刀山上打滾。鮮血從崩裂的舊傷和新綻的裂口中涌出,從口鼻中溢出,混合著淡金色的奇異光塵,在身后涂抹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由痛苦和執念構成的軌跡。意識在劇痛和力量反噬的沖擊下忽明忽暗,仿佛風中殘燭。全靠胸口那灼燙到幾乎要將皮肉烙穿的古玉牽引,以及靈魂深處那點不肯熄滅的、對同伴、對真相的執念,吊著最后一口氣,不肯散去。
近了……更近了……
那片沉黯的角落,隨著靠近,逐漸顯露出異常。那并非圣殿規則的盡頭,而是一面墻。一面光滑如鏡、卻映不出任何倒影、仿佛連光線和視線都能吞沒的、深灰色的墻。它與周圍宏大意象的圣殿格格不入,像一塊后來被生硬嵌入的異樣補丁,散發著冰冷的、隔離的氣息。
古玉的牽引,筆直地指向這面墻的中心,那渴望幾乎化作了實質的火焰。
陳維掙扎著爬到墻根下,背脊抵著那冰冷光滑到令人不適的墻面,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和內臟碎片灼燒的氣味。他顫抖著,抬起那只傷痕累累、幾乎看不出原貌的手,用盡最后的力氣,按在了墻面上。
觸感并非堅硬,而是一種粘滯的、仿佛在抗拒的柔軟,像是按在了某種半凝固的、冰冷的膠質上。
就在他手掌接觸的瞬間――
胸口的古玉,光芒炸裂!
銀白色的光華如同決堤的洪水,從玉石中洶涌而出,順著他手臂的血管經絡奔騰而上,又通過掌心,狠狠“鉆”進了那面深灰色的墻壁!
墻壁活了。
深灰色的表面開始劇烈波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漣漪從中心瘋狂擴散。灰色迅速褪去,變得透明,顯露出其后被掩蓋的景象――
那是一個房間。一個與圣殿的蒼茫古老截然不同的、充斥著冰冷金屬與幽暗光暈的房間。無數奇形怪狀、閃爍著詭異符文的裝置排列四周,粗大的、仿佛血管般搏動的管道在天花板和墻壁上蜿蜒。房間正中,是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的透明“棺槨”,里面注滿了不斷翻涌著氣泡的、渾濁的淡綠色“水”。
而“棺槨”中,靜靜懸浮著的、周身插滿了細密管線與發光符文的身影是……
陳維沾滿血污的睫毛顫動,渙散的瞳孔,在這一刻,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透過那透明的壁障,他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雙眼緊閉,面容灰敗,臉上那些詭異的灰色霜花紋路,正隨著周圍裝置的幽光,有規律地明滅跳動。
維克多?蘭斯教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