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夾層內死寂如墓。
    石星癱坐在冰冷的塵埃里,每一次呼吸都帶起細小的塵霧,在“定魄”羅盤微光的映照下緩緩飄浮。羅盤持續散發的清涼氣息如同溪流,滋養著他干涸的精神海,撫平著過度消耗帶來的刺痛和空虛。
    他不敢完全放松,強忍著疲憊,維持著最低限度的警戒感知,捕捉著夾層外偶爾掠過的、冰冷而規律的探測波動——“靜謐之眼”的獵手們顯然并未遠離,仍在系統性地搜索這片區域。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印記的復蘇比預想的更慢,那絲“余燼”般的暖意雖然穩定增長,但距離能重新點亮、賦予他“靈能視界”或任何主動能力,仍遙不可及。他現在就像一個暫時失明失聰的人,僅憑觸覺和模糊的直覺在黑暗中摸索。
    必須想辦法離開這里,前往凈化廠。
    石星支撐著墻壁,艱難地站起身。夾層狹窄低矮,他必須微微彎腰。他借著羅盤的微光,打量四周。
    這個夾層似乎是早期建設時,為了方便檢修某條重要能量管線而預留的空間,后來被遺忘。除了入口處被他撞破的隔熱板,其余墻壁都是堅固的合金結構,沒有其他明顯的出口。地面堆積著厚厚的塵埃和不知名的絮狀物。
    他的目光落到了夾層深處,那具靠在墻角的骸骨上。
    骸骨保持著坐姿,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剩幾片暗色的纖維殘跡掛在骨架上。骨骼本身呈現出一種異常的玉白色,在微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顯然生前體質非凡。骸骨的姿態并不痛苦,更像是在沉思或等待中安然逝去。
    吸引石星注意的,是骸骨右手緊握的那塊金屬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盡量不驚動塵埃。金屬牌約巴掌大小,呈不規則的六邊形,材質非金非鐵,入手冰涼沉重。牌面原本應有復雜的蝕刻,但大部分已被時間磨蝕,只能隱約看到一些流暢的線條輪廓。然而,在牌面正中央,一個圖案卻相對清晰——
    那是一個由數道同心圓和放射狀直線構成的、簡約而抽象的符號。
    石星的心臟猛地一跳!
    這個符號的構成方式,與他意識深處的“觀測者印記”,有著難以喻的神似!并非一模一樣,更像是同一種“設計語”下的不同變體或簡化版本!
    他下意識地將手指輕輕撫過那個符號。
    就在指尖觸碰的剎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古老的靈能波動,如同沉睡了萬年的古鐘被輕輕敲響,從金屬牌中蕩漾開來!同時,石星意識深處的“觀測者印記”,仿佛受到了同源的呼喚,旋轉速度猛地加快,核心的暖意驟然增強!
    兩股同源的波動產生了清晰的共鳴!
    緊接著,一段極其破碎、模糊、仿佛來自遙遠過去的“信息畫面”,伴隨著劇烈的眩暈感,強行灌入石星的腦海:
    ……無盡的星空背景下,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旋轉齒輪、光鏈和符文構成的‘屏障’……
    ……屏障上,一道猙獰的‘裂隙’正在緩緩擴大,冰冷、扭曲的陰影從中滲出……
    ……無數穿著與骸骨相似服飾的身影,站在不同的‘節點’(有些類似γ-12大廳的裝置)前,他們的面容模糊,但靈能波動浩瀚而統一……
    ……一個洪大、悲壯、仿佛由無數意念匯合而成的‘聲音’在星空間回蕩:“……撤離……種子已播撒……守望……直至……歸來……”
    ……畫面崩碎,最后定格在一雙緩緩閉合、充滿疲憊卻堅定如星辰的眼睛……
    “呃!”石星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手中的金屬牌險些脫手。畫面和信息沖擊并不強,但那種跨越時光的悲壯與沉重,卻深深震撼了他的靈魂。
    他低頭看著金屬牌,又看向那具玉白色的骸骨,心中涌起巨大的波瀾。
    這具骸骨的主人,還有這金屬牌……他們與留下“觀測者印記”和建造γ-12節點的“星靈眷族”或“古代守望者”,是同一陣營,甚至可能就是其中一員!他們似乎在執行某個極其重要的使命——監視并修復那道恐怖的“屏障裂隙”(很可能就是███-7),而最終,因為某種原因(屏障危機?敵人攻擊?能量耗盡?),他們被迫撤離或戰死,只留下這樣的“種子”或“信標”?
    而自己,因為“觀測者印記”,成為了被這些“種子”識別和共鳴的“后來者”?
    越來越多的碎片拼湊起來,指向一個橫跨遠古與現在、關乎整個星域甚至宇宙安全的巨大謎團。而自己,這個小小的、從污染星球逃出的少年,不知為何,被卷入了這個謎團的最中心。
    石星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但與此同時,內心深處卻也生出了一絲奇異的……歸屬感?或者說是責任?印記帶來的不僅是力量與危險,似乎也連接著一段沉重而光榮的過去。
    他深吸一口氣,將金屬牌鄭重地收入懷中貼身放好。這不僅僅是一件古物,更是一個線索,一個證明。
    就在這時,外面“靜謐之眼”的探測波動似乎漸漸遠去,朝著炎玥引開的方向集中。機會!
    石星不再猶豫,他仔細傾聽、感知,確認附近暫時安全后,小心地撥開入口處的碎片,鉆出了維修夾層。
    外面依舊是昏暗復雜的管道網絡。他努力回憶著之前炎玥指示的方向,并依靠“定魄”羅盤帶來的那一絲清明,勉強辨別著能量流動的大致趨勢(相對純凈穩定的能量流往往指向更核心或更“有序”的區域,而凈化廠作為曾經的工業設施,其能量循環系統應該會有微弱殘留)。
    他不再奔跑,而是選擇更加隱蔽、迂回的前進方式,將身體和精神的狀態調整到最低消耗的“潛行”模式。每一次落腳都輕如貓步,每一次呼吸都盡量悠長平緩。
    途中,他避開了兩處散發著危險生物氣息的巢穴區域,繞開了一處靈能輻射異常強烈、導致空間微微扭曲的“廢能淤積點”。他的感知在羅盤和緩慢復蘇的印記雙重輔助下,雖然范圍有限,但精準度在不斷提高。
    大約一個小時后,前方管道開始變得規整、寬闊,墻壁上出現了久遠年代留下的、模糊的指示箭頭和編號。空氣中彌漫的霉味和銹蝕味,被一種更加陳舊、類似于大型化工設備的特殊氣味所取代。
    他來到了“銹疤區”的東部邊緣,廢棄凈化廠附近。
    從一處通風口小心探出頭,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屏息。
    那是一片極其龐大的、由無數高聳的塔樓、縱橫交錯的管道、巨大的沉淀池和銹蝕成暗紅色的鋼鐵框架構成的工業廢墟。大部分建筑已經坍塌或嚴重損毀,但整體的宏偉輪廓依然能讓人想象出它昔日的規模。藤蔓和發光的苔蘚爬滿了金屬表面,一些小型飛行生物在廢墟間穿梭。整個區域籠罩在一片病態的、帶著微綠熒光的薄霧中,那是殘留的化學物質與靈能輻射長期相互作用產生的“瘴氣”。
    凈化廠內部結構復雜如迷宮,正是藏身和匯合的絕佳地點,但也充滿了未知的危險——結構坍塌、有毒氣體、變異生物、甚至是殘留的自動化防御系統。
    石星觀察了一會兒,選定了一個相對低矮、入口隱蔽的過濾塔作為進入點。他需要先進入廠區,然后尋找墨衡可能留下的記號,或者前往一個事先約定好的、易于辨認的核心區域匯合。
    他輕巧地翻下管道,落在松軟的、混雜著金屬碎屑和不明-->>沉積物的地面上。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及時穩住身形,更加小心地前進。
    進入過濾塔內部,光線更加昏暗。巨大的金屬濾網早已銹穿,地上積著粘稠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液體。空氣潮濕悶熱,靈能背景極其混亂,各種廢棄設備散發的微弱輻射交織在一起,嚴重干擾感知。
    石星只能依靠最基礎的視覺和聽覺,以及“定魄”羅盤對危險的本能預警,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他沿著破損的樓梯向上,試圖到達一個較高的位置,以便觀察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