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衛東靠在墻角擦扳手,見我進來,扳手“當”地砸在地上:“師父,您可算來了。”
老羅把巡檢日志攤在工具箱上,油乎乎的本子翻到1971年9月17日那頁:“陳志遠出發前找過我,塞給我一包大前門,說‘要是回不來,幫我照看我娘’。”他摸出個布包,里面是包沒拆的煙,玻璃紙都發黃了,“我沒敢拆開,怕散了他的人氣。”
林小川突然站起來,椅子撞在水管上:“所以咱們以為的叛徒,其實是最后一個守門人?”他的聲音發顫,像那年他第一次修壞了精密儀表時的樣子。
朱衛東猛拍墻壁,鐵皮震得嗡嗡響:“我爹當年罵周維國‘軟骨頭’,現在……”他的喉結動了動,“我得去給他上柱香。”
我按住工具箱,木頭的毛刺扎進掌心。
窗外的麻雀撲棱著飛過,叫聲里帶著股銳氣――像極了***師傅教我修老機床時,總說的“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們是孩子。”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通道里回響,“父母閉嘴,是因為怕我們受傷;但現在,我們長大了。”我掏出蘇晚晴給的紙條,“明天開始,申請‘高寒地區通信設備耐久性測試’的野外任務。”
林小川的眼睛亮了:“我負責后勤!采購登山裝備和便攜電源,混在軍用物資里運。”
朱衛東拍著胸脯:“我帶兩個壯實的徒弟,改裝卡車的防滑鏈!”
老羅摸出個鐵盒子,外殼刻著“1962―1971”,漆面都磨掉了:“這是我徒弟留下的探測儀,他……”他的聲音低下去,“沒回來,但他的耳朵一直聽著。”我接過來時,金屬殼還帶著他體溫的余溫。
出發前夜下了場雪,蘇晚晴的呢子大衣上沾著細雪,站在宿舍樓下等我。
她往我手里塞了個保溫杯,茉莉香混著雪氣鉆進鼻子:“里面有張地圖,不是軍用版。”她的手指在我掌心輕輕一按,“小心。”
車隊出發時,太陽剛爬上東山。
林小川開著頭車,雨刷器“唰唰”掃著積雪。
我坐在副駕,把探測儀擱在腿上,老羅刻的字硌得大腿生疼。
“導航失靈了!”林小川突然喊,方向盤上的指南針瘋狂旋轉,“不是自然干擾!”
我按下探測儀的開關,低頻掃描的蜂鳴聲里,屏幕跳出模糊的輪廓――地表下三十米,巨大的金屬結構,像個地下指揮所。
圖像邊緣有行手寫注釋,墨跡暈開,卻還能認出:“***,埋在這里。”
朱衛東從后車探出頭,安全帽上的雪簌簌往下掉:“這……”
我望著遠處的雪峰,雪光刺得眼睛發酸。
風卷著雪粒打在車窗上,像誰在敲摩爾斯碼。
林小川發動卡車,發動機的轟鳴里,我聽見他小聲說:“要變天了。”
卡車碾過積雪的聲音里,我摸了摸內衣口袋里的磁帶。
有些真相,埋在雪里太久,該挖出來曬曬太陽了。
而山那邊的暴風雪,大概已經等了我們十年。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