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的車剛碾過結冰的路面,前擋風玻璃上還凝著白霜,兜里的軍用手機突然震得大腿發麻。
我哈著熱氣摸出來,屏幕上"西南廠總機"幾個字在冷光里刺得人眼疼。
"林總!"接起的瞬間,張主任的喘氣聲裹著電流雜音炸開來,"西北307測控站出事了!
主電源切換箱昨晚短路,通信斷了三小時!"我捏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來――307站負責新型導彈的軌道監測,通信中斷意味著什么,連新兵都知道。
"現場記錄呢?"我壓著嗓子問,指節在方向盤上敲得咚咚響。
"維修記錄在您桌上了!"張主任的聲音帶著股子發顫的激動,"最邪乎的是,前夜有倆電工冒雪修好了它。
甘肅民勤協作點的,青海冷湖輪值的,可登記本上就寫了"協作組"三個字!"他突然壓低聲音,"更絕的是...他們用的法子,跟咱三個月前否了的"冗余雙斷設計"一模一樣!"
輪胎碾過冰棱的脆響在耳邊炸開。
我猛打方向盤,車頭一偏扎進路邊溝,積雪"轟"地漫過車門。
顧不上拍身上的雪,我踩著沒膝的厚雪往回跑,軍大衣下擺結了層冰甲,每一步都像拖著塊鐵板。
研究所三樓的燈早亮成了一片。
推開門時,林小川正蹲在檔案柜前,膝蓋上攤著本泛黃的畢業設計,鼻尖沾著灰:"師父您看!"他抖著一張藍圖,"這是我夜校畢業課題,當時評審說"結構太復雜,不利于快速拆裝",給打了丙。"他指尖戳著圖上用紅筆圈死的雙繼電器回路,"可現場照片里...他們用舊礦燈彈簧當彈性觸點,把雙斷結構塞在了巴掌大的鐵盒里!"
我接過現場照片。
照片里,接線盒的鐵皮被撬得坑坑洼洼,兩根裹著膠布的銅線交叉纏繞,倒真像極了圖紙上的雙斷回路。
紙條上的字歪歪扭扭,墨跡被雪水暈開:"相位已校,保險加雙層。"
"他們怎么知道這法子管用?"林小川突然抬頭,眼睛紅得像兔子,"我當時改了七版都沒人看,他們...他們連圖紙都沒見過!"
我摸了摸他后頸翹起的頭發――這小子總愛把自己的點子捂得死緊,十年前在廢料堆里畫齒輪圖時,也是這樣攥著鉛筆不松手。"不是他們知道了。"我抽過他懷里的《成果登記卡》,翻到最近半年那疊,"你看,甘肅玉門用舊電表改過載保護,青海德令哈拿拖拉機分電器做觸點,上個月陜北還交了份"雙保險接線法"――都被打回來說"不符合標準"。"我把七張退稿拍在桌上,"可技術這東西,哪是一張紙能攔住的?"
門被撞開條縫,蘇晚晴抱著一摞打印紙擠進來,發梢掛著冰碴:"我讓人調了七個協作點的維修日志。"她把紙攤開,每張都標著不同顏色的記號,"民勤的用礦工頭燈彈簧,德令哈的拆了拖拉機分電器,玉門的...用的是咱們去年淘汰的舊電表線圈。"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亮得燙人,"他們把被否的方案拆碎了,再按自己的條件重新拼起來。"
我盯著桌上七張退稿,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廢料堆里敲廢鐵的自己――那時候總覺得技術得是整整齊齊的圖紙,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技術是野草,見著土就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