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傳來輕笑聲。
我看見剛才那個金絲眼鏡干部也在笑,笑得眼角都堆起了褶子。
最前排的老專家扶著桌子站起來,聲音發顫:"原來標準也可以長著腳,走到田埂上去。"
接下來是朱衛東和老羅的聯合匯報。
朱衛東按動放映機,黑白錄像里,電工老周踩著輔助支架,扳手在瓷瓶鐵帽上轉了三圈,破損的絕緣子"咔嗒"落地,新的已經卡進槽里。
計時器從"0000"跳到"0039"時,臺下傳來抽氣聲。
畫面最后掃過工具箱,紅漆寫的"紅星機械廠自制"幾個字,在鏡頭里晃了晃。
"這支架能批量生產嗎?"后排突然有人喊。
我轉頭看見兩位穿軍裝的同志站著,肩章上的金星在燈光下閃了閃,"我們前線基地換絕緣子總停電,戰士們意見大得很。"
朱衛東撓了撓后頸,工裝領口露出道舊傷疤――那是三年前修機床時被鐵屑崩的。"能!"他嗓門兒震得話筒嗡嗡響,"材料用廢腳手架管,咱們廠的沖壓機一天能出五十套!"
會議閉幕時,張副部長的聲音里帶著少見的激動:"經研究,決定成立"特殊環境適應性標準工作組",由林鈞同志牽頭,蘇晚晴同志任副組長,一年內完成五項軍民通用防護標準修訂。"
掌聲如潮涌來。
我望著臺下攢動的人頭,突然想起半個月前在曬谷場――老羅蹲在石凳上敲瓷瓶,孩子們圍成圈學"聽聲兒";朱衛東的輔助支架立在電桿旁,隊里的壯小伙舉著扳手比劃;林小川舉著比對卡,給目不識丁的老奶奶指"缺牙"的位置。
散會時,老羅拍了拍我肩膀,他手掌上的老繭硌得我生疼:"這下好了,以后修電線再也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們了。"我望著窗外漸暗的天空,晚風卷著幾片碎云,像極了青原變電站那夜的鉛灰色。"怕不怕不重要。"我輕聲說,"關鍵是讓他們知道,每一根電線桿底下,都有人在替他們擔著心。"
鐘樓的六點鐘聲剛好撞進窗戶。
廣播里傳來熟悉的少年聲線:"各位聽眾,現在播報明日天氣......"我摸出兜里的會議通知,邊角被汗水洇得發皺――三天后,工作組首次籌備會。
走廊里的人漸漸散了。
蘇晚晴抱著一摞報告走過我身邊,發梢掃過我手背,帶著股淡淡的油墨香。
她腳步頓了頓,側頭說:"林總,材料我今晚整理完。"
我望著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又低頭看了眼通知上的日期。
窗外的風突然大了些,吹得桌上的照片嘩嘩響――那上面,被老鼠啃過的電纜和孩子磕出的裂紋,正疊成一個模糊的圓。
有些標準,該改了。而有些事,才剛剛開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