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你摸錯端子了!”“屁!我這是模擬盲操!”老羅叼著煙卷蹲在旁邊記時間,煙灰落在筆記本上,“林總說過,真到了斷電斷光的時候,手比眼睛管用。”他抬頭看見我,擠了下左眼:“您猜怎么著?王二柱剛才蒙眼裝完配電箱,螺絲一個沒多沒少。”
最讓我心跳加速的是林小川的電話。
半夜兩點,他的聲音從長途線路里擠出來,帶著年輕人的滾燙:“師父!我串了五個省的技術員,用電話接力做了《多點失效應對推演》!”背景音里有此起彼伏的“喂?”“收到!”,“我們把推演結果油印了三百份,現在正往各共享站送――”他突然壓低聲音,“您說過,辦法得長在人身上,不是鎖在文件柜里。”
七十二小時像根繃直的弦,“叮”地一聲斷在清晨六點。
總指揮部的評估報告拍在桌上時,蘇晚晴的白大褂前襟還沾著油泥――她剛從現場趕回來。
“響應效率超傳統模式38%,故障隔離速度翻兩倍。”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最絕的是,所有行動都沒等上級指令,可邏輯全對得上咱們的《協作規范》。”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我聞到了軍大衣的呢子味。
中將的肩章在陽光下閃著光,他指著投影屏上的行動軌跡圖:“這哪是維修網?分明是戰役級協同。”他轉頭看我,眼角的皺紋堆成笑紋,“林總,你們養的不是技術兵,是會思考的火種。”
蘇晚晴按了下播放鍵。
錄音里的背景音是風聲、扳手聲,還有年輕人粗重的喘氣:“我不知道上面怎么想,我只知道,不能讓兄弟們的機器趴窩。”會議室靜了三秒,突然爆起掌聲。
我望著窗外的協作網點分布圖,那些紅藍圖釘正在晨霧里發亮――不是被什么中心照著,是它們自己在發光。
當晚,科委的正式函件塞進了我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
牛皮紙封面上“批準籌建火種聯合技術研究所”的紅章還帶著溫度,編制單列、直屬國防科研序列的字樣燙得我手心發疼。
我摸黑走進廠后的防空洞。
陳鐵柱當年送我的微型工具套安靜躺在水泥臺上,油布裹著的小錘子、細銼刀泛著幽光。
月光從通風口漏下來,照見墻上那行字――“當千萬人用同一雙手思考,沉默便是最強的宣”――是去年小川帶著青年組刻上去的,刀痕里還塞著防腐蝕的蜂蠟。
遠處t望塔傳來熟悉的哼唱聲。
那是老周頭的《咱們工人有力量》,調子跑了八百里。
可這次,我聽見了第二重、第三重和聲――是夜班的小王、食堂的李嬸、甚至新來的學徒工。
他們的聲音參差不齊,卻像溪流匯進河,越流越響。
我摸出鋼筆,在空白的章程紙上寫下第一行:“本所無總師,唯有火種相傳。”
筆鋒頓住時,窗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喊叫聲。
不用看也知道,西南廠的同志們該知道批文的消息了。
他們大概正擠在傳達室門口,踮著腳看貼在墻上的公告,有人拍大腿,有人抹眼睛,有人扯著嗓子喊“走!去給林總送餃子!”
可我沒動。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