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辰踏入江南水鄉時,正是暮春。烏篷船在碧綠的水面上蕩出漣漪,兩岸的柳樹垂著綠絲絳,風里飄著梔子花的香氣。他換了身素色長衫,收起了歸墟劍,倒像個游學的書生——這是沈清辭特意叮囑的,“去見燕鶯,別帶一身殺伐氣,她怕生”。
燕鶯住在南湖邊的“聽鸝館”,據說那是座藏在竹林里的小院,院里種著幾十株桃樹,此刻花瓣正落得紛紛揚揚。楊辰走到院門外,剛要叩門,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極輕的笛聲,調子軟得像,裹著水汽,纏纏綿綿繞上心頭。
“誰呀?”笛聲停了,一個清脆得像山澗泉水的聲音問道,帶著點江南女子特有的軟糯。
“在下楊辰,奉沈清辭之命,特來拜訪。”他放輕了聲音,指尖叩在竹門上,發出“篤篤”的輕響。
門“吱呀”一聲開了,探出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約莫十五六歲,穿一身鵝黃色的襦裙,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怯生生地打量著他:“沈姐姐說的……就是你?”
楊辰點頭,剛要說話,卻見她突然“呀”了一聲,轉身跑進院里,手里還攥著支竹笛。片刻后,一個穿著月白色長裙的女子跟著她出來,鬢邊簪著朵半開的桃花,眉眼彎彎,笑起來時眼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正是燕鶯。
“楊公子請進。”她的聲音比笛聲還要柔,像春風拂過湖面,“清辭姐姐早說你要來,我備了新沏的碧螺春。”
院里的桃樹下落了層粉白的花瓣,石桌上擺著套青瓷茶具,沸水注入時,茶葉在杯中打著旋兒舒展。燕鶯斟茶的動作極輕,手腕懸在半空,衣袖滑落,露出皓白的小臂,上面竟纏著圈細細的紅繩。
“這紅繩……”楊辰剛開口,就被那雙丫髻的小姑娘搶了話:“這是鶯姐姐的護身符呢!上次去山里采筍,遇到條大蛇,就是靠它化險為夷的!”
燕鶯嗔怪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才對楊辰解釋:“是清辭姐姐送的,她說帶著能安心。”她指尖輕輕摩挲著紅繩,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其實……是去年在北境,遇到場戰亂,清辭姐姐救過我,這繩子是她從自己腕上解下來的。”
楊辰想起沈清辭腕上確實少了條紅繩,原來給了燕鶯。正說著,那小姑娘突然指著院角的竹籠喊:“鶯姐姐,快看!小白又在啄羽毛了!”
竹籠里關著只白鳥,羽毛雪白雪白的,喙是嫩黃色,見人看它,突然撲騰著翅膀唱起歌來,聲音婉轉動聽。“這是燕鶯?”楊辰問道——他早聽說燕鶯養了只同名的靈鳥,能模仿百種聲音。
“是呢。”燕鶯笑著點頭,從竹籃里抓出把小米,伸手進籠喂食。白鳥親昵地蹭著她的指尖,突然撲棱棱飛起,落在她肩頭,對著楊辰“啾啾”叫了兩聲,竟像是在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