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后山,絕壁千仞。
蝦仁站在峭壁邊緣,腳下是深不見底的云海,罡風呼嘯如刀。他手中緊握著那枚青色玉簡,玉簡表面溫潤,但隱隱有劍氣透出,刺得掌心微痛。
劍冢秘境,就在這云海之下。
按照青云子傳授的法訣,蝦仁將一縷混沌之力注入玉簡。玉簡驟然發燙,表面浮現出無數細密的劍形符文。這些符文脫離玉簡,在空中交織成一扇青光流轉的門戶,門內漆黑一片,只有凌厲的劍氣嘶鳴聲隱約傳來。
“進去吧。”青云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這是留影傳音,真身還在主殿守護洛青霜,“記住,劍冢無日月,外界三個月,劍冢內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三十年。時間流速隨你的修為和際遇變化。若撐不住,捏碎斷劍,可強行傳送出來。”
蝦仁深吸一口氣,最后回望了一眼主殿方向。
“青霜,等我。”
他一步踏入光門。
眼前景象瞬間變幻。
沒有想象中的墓冢景象,沒有遍地劍器殘骸,只有……一片荒蕪。
天空是暗紅色的,仿佛凝固的血液。大地干裂,寸草不生,視野所及只有嶙峋怪石和森白骸骨。那些骸骨有人形,有獸形,有從未見過的奇異形態,但每一具骸骨旁,都插著一柄劍。
劍已殘破,或銹跡斑斑,或斷成數截,或只剩劍柄。
但每一柄殘劍上,都殘留著不屈的劍意。這些劍意在大地上空交織、碰撞,形成肉眼可見的劍氣風暴。風暴所過之處,空間撕裂又愈合,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
“這就是……劍冢?”蝦仁喃喃。
他嘗試邁出一步。
腳下突然傳來劇痛――不是來自物理傷害,而是劍意的直接沖擊。那些殘留在地面的劍意如同活物,順著他的腳底鉆入體內,瘋狂沖擊他的經脈、丹田、神魂。
“哼!”蝦仁悶哼一聲,混沌之力本能反擊,將入侵的劍意絞碎、吸收。
但更多的劍意涌來。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整個劍冢的殘存劍意都被驚動了。成千上萬道不同屬性、不同境界、不同年代的劍意從四面八方匯聚,化作一道劍意洪流,直撲蝦仁!
“來得好!”
蝦仁眼中閃過厲色,不退反進,混沌領域全力展開。
灰蒙蒙的光芒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直徑十丈的球型領域。劍意洪流撞入領域,速度驟減,如同陷入泥沼。但劍意實在太多了,而且每一道都堅韌無比,即使被領域壓制,依然頑強地向前推進。
嗤――!
一道青色的劍意突破領域防御,刺入蝦仁左肩。劇痛傳來,不是肉體的痛,而是神魂被劍意穿刺的痛。那劍意中蘊含著一股“寧折不彎”的意志,仿佛在說:要么臣服,要么毀滅。
“寧折不彎?”蝦仁冷笑,“我偏要……既折,也不彎!”
他任由那道劍意刺入更深,然后體內混沌之力一卷,強行將其吞噬、分解、吸收。
劍意化作精純的能量融入混沌之力中,同時,一段破碎的記憶碎片涌入蝦仁腦海――
那是一個年輕劍修,身穿青云宗七百年前制式的道袍,在某個秘境中與一頭化形大妖死戰。他的劍斷了,但依然用斷劍刺穿了大妖的心臟。臨死前,他大笑:“劍可斷,道不可折!”
畫面破碎。
蝦仁睜開眼睛,左肩的傷口已經愈合。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混沌之力中,多了一絲“寧折不彎”的劍道真意。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
“原來如此……”蝦仁明白了劍冢的修煉方式,“不是對抗,而是吸收。吸收歷代劍修的劍意,感悟他們的劍道,融入己身。”
但這何其兇險。
每一道劍意都蘊含著原主強烈的意志,稍有不慎,就會被劍意反噬,輕則神魂受損,重則道基崩毀,甚至被劍意奪舍,成為行尸走肉。
而且,劍冢深處,那些化神期、甚至更高境界劍修留下的劍意,絕非現在的他能承受的。
“必須循序漸進。”
蝦仁收斂領域范圍,從直徑十丈縮小到三丈,只護住周身要害。他緩步向前,任由較弱的劍意刺入身體,然后一一吞噬、消化。
每吞噬一道劍意,他的混沌之力就壯大一分,對劍道的理解就深刻一分。同時,那些劍意原主的記憶碎片也如潮水般涌入――有人為情所困,斬情證道;有人為義赴死,劍出無悔;有人追求極致,終其一生只練一劍……
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三千劍道,盡在其中。
蝦仁走了三天。
三天里,他吞噬了三百七十九道劍意,修為從元嬰初期穩固到了元嬰初期巔峰,距離中期只有一線之隔。更重要的是,他對劍道的理解已經遠超普通元嬰劍修,甚至觸摸到了“劍意化形”的門檻。
但也付出了代價。
大量外來記憶的涌入,讓他的意識開始混亂。有時候他會突然分不清自己是誰――是那個為情所困的癡情劍客?還是那個斬盡仇敵的冷酷殺手?亦或是……他自己?
更麻煩的是,那些劍意中蘊含的負面情緒――絕望、不甘、瘋狂、怨恨――正在刺激他體內的魔痕。
第四天,蝦仁來到一處山谷。
谷口立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四個血淋淋的大字:
“劍心試煉”。
谷內,沒有遍地劍意,只有一柄劍。
那是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插在谷地中央的石臺上。劍身樸實無華,沒有鋒芒,沒有劍意,甚至……沒有一絲靈氣波動。
但蝦仁體內的混沌青蓮種,卻在瘋狂示警。
“這柄劍……不對勁。”蝦仁停下腳步,警惕地盯著那柄黑劍。
他嘗試用神識探查,但神識剛觸及劍身,就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他又凝聚一道混沌之力打過去,結果同樣被無聲吞噬。
黑劍仿佛一個無底洞,吞噬一切。
就在蝦仁猶豫是否要繞過山谷時,黑劍突然動了。
不是劍動,是劍的影子動了。
地面上,黑劍投下的影子突然扭曲、拉長,化作一個漆黑的人形。那人形從地面“站”起來,沒有五官,沒有衣著,只是一道純粹的、由影子構成的人形。
但蝦仁的心臟,卻在這一刻幾乎停止跳動。
因為那影子人形的輪廓……和他一模一樣。
“你是誰?”蝦仁沉聲問。
影子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對著蝦仁輕輕一指。
蝦仁眼前景象驟變。
他回到了青云宗主殿,但不是現在的主殿,而是……三百年前的主殿。
殿內,一個面容模糊的老者端坐高位,下方跪著一個少年。少年滿臉倔強,眼中滿是恨意。
“蝦仁,你師父勾結魔教,罪證確鑿,已被老夫就地正法。”老者的聲音冰冷,“念你年幼無知,且未參與其中,老夫饒你一命。但青云宗,你不能再待了。”
少年抬頭,眼中淚水與恨意交織:“我師父沒有勾結魔教!是你,是你覬覦我師父的‘青蓮種’,殺人奪寶!”
“放肆!”老者厲喝,一掌拍出。
少年倒飛出去,撞在大殿柱子上,口吐鮮血。
“滾。”老者聲音淡漠,“再敢踏足青云宗,殺無赦。”
畫面破碎。
又一段記憶涌入――
荒野中,重傷的少年艱難爬行,身后是追殺的青云宗弟子。
“宗主有令,斬草除根!”
“小雜種,怪只怪你師父不識時務!”
劍光落下。
少年閉上眼睛。
但預想中的死亡沒有到來。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住手。”
少年睜開眼,看到一個身穿青云宗道袍的年輕修士。那修士面容清秀,眼神溫和,擋在他身前,對著追殺的同門說:“他師父的事,與他無關。放他走。”
“林休師兄,這是宗主的命令――”
“我說,放他走。”年輕修士的聲音依然溫和,但手中長劍已然出鞘半寸。
追殺者對視一眼,悻悻退去。
年輕修士轉過身,蹲在少年面前,掏出一瓶丹藥塞進他手里:“快走,離開天南大陸,越遠越好。記住,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少年看著他,眼中淚水滾落:“為什么……救我?”
年輕修士笑了笑:“因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火。雖然現在微弱,但總有一天……會燃燒起來。”
畫面再轉。
多年后,少年長大成人,歷經磨難,終于重回青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