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劍門的主殿，名為“劍心殿”。

殿內空曠，四壁懸掛著歷代祖師畫像，畫像下方整齊擺放著數百柄長劍――那是歷代劍門門主的本命飛劍，主人隕落后，飛劍便封存于此，劍意長存。

此刻，殿內氣氛凝重。

蝦仁將昏迷的洛青霜輕輕放在大殿中央的玉臺上。玉臺通體由“溫心玉”雕成，有溫養神魂之效，是青云宗療傷圣物之一。但即便如此，洛青霜的氣息依然微弱如風中殘燭，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劍心碎，根基毀，神魂散。”青云子站在玉臺邊，蒼老的手按在洛青霜額頭上，一道溫和的靈力探入她體內，臉色越來越沉，“她燃燒的不只是劍心，還有命魂本源。若不是體內還有一絲‘玲瓏劍意’護住心脈，此刻早已魂飛魄散。”

蝦仁跪在玉臺邊，握住洛青霜冰涼的手：“前輩，可有救治之法？”

“有，但代價極大。”青云子收回手，目光復雜地看著蝦仁，“青云宗有一秘傳禁術‘劍魂重塑’，可將碎裂的劍心重鑄，但需要三樣東西：化神期修士的三滴本命精血、一株千年‘還魂草’、以及……一枚完整的‘劍道種子’。”

他頓了頓：“老夫壽元將盡，本命精血已不足三滴，但為了霜兒，可以擠出一滴。還魂草，宗門藥閣中應該還有一株庫存。最難的，是劍道種子――那是劍修畢生劍道感悟凝聚的結晶，必須心甘情愿獻出，且獻出者會從此劍道斷絕，修為盡廢。”

大殿內一片寂靜。

劍道種子，對于劍修來說，比生命更重要。那是他們一生的追求，是道之所在。獻出劍道種子，等于廢去所有修為，從此與劍道無緣，成為凡人。

誰會愿意？

“我愿……”

“住口！”青云子厲聲打斷蝦仁，“你非劍修，哪來的劍道種子？就算你是劍修，以你現在的狀態，獻出劍道種子等于自殺！”

蝦仁沉默。

確實，他現在體內的力量混沌駁雜，雖有一絲劍道感悟，但遠未凝聚成種子。而且他體內魔痕未除，若強行剝離力量凝聚種子，很可能直接入魔。

“那……還有其他辦法嗎？”他聲音沙啞。

青云子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還有一個方法，但風險更高。”

他走到大殿北側墻壁前，伸手在一柄古樸長劍上一按。墻壁無聲滑開，露出一條向下的階梯。

“隨我來。”

蝦仁抱起洛青霜，跟著青云子走下階梯。

階梯盡頭，是一處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不大，中央有一個丈許見方的水池，池水呈乳白色，散發著濃郁的生命氣息。池水上方懸浮著三樣東西：一枚青色的玉簡、一枚黑色的令牌、以及一柄斷劍。

“這是青云宗三大禁地之一的‘養劍池’。”青云子指著水池，“池水乃萬年石鐘乳混合三十六種靈藥煉制而成，有重塑根基之效。將霜兒放入池中，可暫時穩住她的神魂不散，為我們爭取時間。”

蝦仁小心翼翼地將洛青霜放入池水。池水觸體的瞬間，她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呼吸也平穩了些許。

“能爭取多久？”

“最多三個月。”青云子說，“三個月內，必須集齊劍魂重塑所需的三樣東西。否則，神仙難救。”

三個月……

蝦仁握緊拳頭：“我去找劍道種子。天下劍修眾多，總有人愿意――”

“愿意？”青云子冷笑，“劍道種子對劍修意味著什么，你應該清楚。誰會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獻出畢生所修？就算有，那也是別有用心之輩。”

他走到那枚黑色令牌前：“這枚‘天機令’，是天機閣的信物。三百年前，天機閣閣主曾欠青云宗一個人情，允諾可幫青云宗做一件事。或許……可以用這個人情換取一枚劍道種子。”

“天機閣？”蝦仁心中警鈴大作。

師兄臨死前讓他小心天機閣，現在青云子卻說要去求天機閣幫忙？

“前輩，天機閣可信嗎？”

“不可信。”青云子直不諱，“天機閣那群人，自稱‘天道監察者’，實則行事詭異莫測，不可盡信。但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而且……”

他看向蝦仁，目光銳利如劍：“你體內的魔痕，也需要天機閣的幫助。混沌體雖能包容萬物，但魔痕來自魔祖蝕骨，若不徹底解決，終有一天你會被它反噬，成為魔祖降臨的容器。”

蝦仁渾身一震。

“前輩看出來了？”

“老夫活了八百年，什么沒見過？”青云子輕嘆，“混沌體，上古傳說中最神秘的道體，能同時容納生死、光暗、創造與毀滅。三萬年來，你是第一個出現的混沌體。但你的情況很特殊――你體內的混沌之力并不純粹，摻雜了太多外來的東西：幽冥蒼龍的生命碎片、魔祖蝕骨的魔痕、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天道氣息。”

他走到蝦仁面前，伸手按在他肩膀上：“蝦仁，告訴我，你究竟是誰？或者說……你身上，究竟背負著什么？”

蝦仁低下頭，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后，他緩緩開口，從師父被殺開始，到拜入青云宗，到與師兄洛青休相識，到獲得混沌青蓮種，到遇見洛青霜，到一路走來的所有經歷。

他沒有隱瞞，包括使用燃魂血符，包括融合魔痕，包括在古徑中與龍龜的交流，也包括……師兄臨死前那句“小心天機閣”。

青云子靜靜聽著，臉上的表情從凝重到震驚，再到深深的嘆息。

“原來如此……”聽完后，他喃喃道，“難怪天機閣會關注你，難怪魔教會不惜代價追殺你。混沌體、天道碎片、魔祖容器……這三者集于一身，你注定無法平凡。”

他松開手，轉身看向養劍池中的洛青霜：“蝦仁，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第一，我送你和霜兒離開青云宗，找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隱居。以你的混沌體特性，只要不主動暴露，至少百年內不會被人找到。百年后，霜兒若醒來，你們可以像凡人一樣度過余生，雖無法長生，但至少……安穩。”

蝦仁搖頭：“那青云宗呢？魔井呢？暗影閣呢？”

“第二個選擇。”青云子眼神變得銳利，“留下來，面對一切。我會傾青云宗之力助你――幫你重塑根基，幫你解決魔痕，幫你在三年內突破化神。但代價是，你要承擔起青云宗下一任宗主之位，承擔起守護此界、封印魔井的責任。”

他頓了頓，聲音沉重：“而且，你必須接受一個事實――霜兒可能永遠醒不來。就算集齊三樣東西施展劍魂重塑，成功率也只有三成。七成的可能，她會死。”

蝦仁閉上眼睛。

兩個選擇，兩條路。

安穩余生，但放棄一切責任，放棄師兄的遺愿，放棄那些死去的青云宗弟子的仇恨。

或者，背負一切，走上一條注定充滿荊棘與犧牲的路，而最愛的女人，可能永遠沉睡。

“我選……”他睜開眼，眼神堅定，“第二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