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仁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殺意,邁步走向廣場中央那塊巨大的測靈石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帶著各種意味――好奇、憐憫、幸災樂禍、鄙夷……
他伸出手,按在冰涼的石碑上。
一秒,兩秒,三秒……
石碑毫無反應,黯淡無光。
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爆發出比之前更加響亮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果然是個廢物!一點靈根反應都沒有!”“我早就說了,他是來搞笑的!”“真是浪費大家時間!”“滾下去吧!廢物!”
連高臺上的一位長老都搖了搖頭,對旁邊的人低語:“此子筋脈淤塞,丹田有損,確是無法修煉之軀。可惜了……”
蝦仁的手緩緩從石碑上滑落。盡管早有預料,但當這殘酷的現實赤裸裸展現在所有人面前時,那種屈辱和絕望,依舊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轉身,默默地走向廣場邊緣。身后的嘲笑聲如同海浪,一波接著一波,要將他徹底淹沒。
“且慢。”
一個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廣場邊緣,一棵孤松之下,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個青袍男子。他身形挺拔,如孤峰獨立,面容普通,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蘊藏著萬千劍意,只是被他淡淡掃過,便讓人感到肌膚生疼,不敢直視。
“是劍門的洛師叔!”有人低聲驚呼,帶著敬畏。
青云宗劍門,一個幾乎快要被宗門遺忘的名字。門人稀少,據說加上門主洛青休,也不過五指之數。但無人敢小覷這位洛青休,因為他曾是青云宗先故老祖的關門大弟子,輩分極高,只是性子孤僻,常年不見蹤影。
洛青休緩步走來,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他看也沒看趙焯等人,目光直接落在如同石雕般站在那里的蝦仁身上。
“你,可愿入我劍門?”洛青休的聲音平淡無波。
此一出,滿場皆驚!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洛青休,又看看那個毫無靈根的廢物蝦仁。
趙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忍不住開口道:“洛師叔,您是不是看錯了?他只是一個毫無靈根的廢人,怎么可能……”
洛青休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打斷了他:“我劍門收徒,何時需要向外人解釋?”
一股無形的劍意彌漫開來,趙焯臉色一白,后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蝦仁猛地抬起頭,看向洛青休。那雙沉寂如死水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波瀾。他看到了洛青休眼中的平靜,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審視?
為什么?一個連靈根都沒有的廢人,為何會被他看中?
無數疑問在心頭翻滾。但他知道,這是他現在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機會。
他張了張嘴,干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吐出一個字:
“愿。”
洛青休點了點頭,不再多,轉身便走。“跟我來。”
蝦仁沒有絲毫猶豫,邁開腳步,跟上了那道青色的背影。將身后所有的驚愕、不解、嫉妒、嘲諷,都隔絕在了那片喧囂的廣場之上。
離開廣場,洛青休并未御劍,只是不疾不徐地走著。蝦仁沉默地跟在后面,穿過幾座云霧繚繞的山峰,越走越是偏僻,周圍的靈氣似乎也變得稀薄起來。
最終,他們來到一座看起來十分荒涼的山峰前。山勢陡峭,卻不見多少蔥郁草木,只有些頑強的雜草和零星的古松。幾間簡陋的茅屋零星散布在山腰,看上去年久失修。一塊半歪的石碑立在路口,上面刻著兩個已經有些模糊的古字――“劍門”。
這里,就是青云宗戰力曾經最強,如今卻幾乎名存實亡的劍門?
洛青休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蝦仁,目光銳利如劍,仿佛要刺穿他的靈魂:“我知道你,蝦仁。十歲筑基,天縱之資。遭人暗算,修為被奪,家族覆滅。”
蝦仁心頭一震,猛地抬頭。
洛青休繼續道:“我收你,并非憐憫。而是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恨,看到了不甘,更看到了一種……即便墜入深淵,也未曾徹底熄滅的火種。”
他頓了頓,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劍道,亦是心道。心若死,縱有絕世靈根,亦是無用。心若不死,縱然前路斷絕,亦能……斬出一條生路。”
“你的丹田已廢,常規修仙之路,對你已然封閉。”洛青休的話冰冷而直接,“但我劍門,曾有一脈偏支,不修金丹元嬰,不靠丹田氣海,只修一口純粹劍元,淬煉肉身為劍,凝練意志為鋒。此法艱難萬分,古來修成者寥寥,且過程痛苦無比,九死一生。你,可敢一試?”
蝦仁站在原地,山風吹動他破爛的衣角,獵獵作響。他望著洛青休,望著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望著這片荒涼卻仿佛蘊藏著無限可能的劍峰。
丹田被毀,家族血仇,魔教肆虐……所有的絕望和仇恨,在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燃料,注入洛青休所說的那簇未曾熄滅的火種之中。
他緩緩地,極其鄭重地,彎下了腰,對著洛青休,深深一拜。
“弟子……愿試!”
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從此,他不再是那個需要靠撿漏、運氣與謹慎在夾縫中求存的落魄公子。
他是蝦仁,青云宗劍門,洛青休座下,第五名弟子。
一條截然不同,布滿荊棘與毀滅,卻也可能是唯一通向復仇與力量的――劍修之路,在他面前,緩緩展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