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令牌放在案上,竹簡攤開在文書旁邊。那位長老低頭看了許久,手指在印泥邊緣輕輕摩挲。
“此事需上報宗主。”他說。
“我已經呈報。”我說,“巡查使之職既已授,查證之事便是分內。”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沒有怒意,也沒有贊許,只有一種沉下去的冷淡。這種眼神我見過太多次,是從前那些管事弟子看庶子的眼神,是山下藥鋪掌柜打量窮苦病患的眼神。
三日后公告任職。
我抱拳退下,轉身時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我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他的手停在了那份偽造登記冊的某一頁。
陽光照在臉上,刺得眼睛微瞇。走出殿門那一刻,廣場上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原本散亂走動的人群像是被什么力量定住,一個個抬起頭,看向這邊。
腳步聲變得清晰起來。每一步落下,都有視線貼上來,黏在衣服上、背上、后頸處。
有人先開口:“蕭師兄。”
是內門弟子,穿青底金邊袍,胸前繡著巡字紋。他站得筆直,雙手交疊于前,行的是正式禮節。
我沒停下,只點頭示意。
他又跟上來半步:“丁長老倒臺,宗門清肅有望。若你這邊有任何差遣,盡管吩咐。”
我說謝謝,語氣平直。沒有多說一個字。
他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退到一旁。
接著又有兩人靠近,說的話大同小異。都是些恭維話,提到了“膽識”“手段”“臨危不懼”。他們說話時眼睛盯著我的腰間——那里掛著代任巡查使的令牌。
我沒有接任何一句承諾,也沒有答應任何一次私下會面。
南宮璃從側道走來,站在我身側。她沒說話,只是輕輕抬了下手腕,袖中法杖微微震了一下。
我知道她在探查。
“東側回廊第三根柱子后面,兩個人。”她低聲說,“佩戴執事堂外圍令,但不在本月輪值名單。”
“讓他們站著。”我說。
“你不打算處理?”
“現在動,反而顯得怕了。”
她輕哼一聲:“你從來不怕什么。”
我笑了笑,沒答。
人群依舊圍著,不遠不近。我能聽見他們的議論。
“一個外院上來的,真能坐穩這個位置?”
“你忘了他在秘境里的表現?連林淵都被他救回來。”
“救回來?我看是借題發揮罷了。”
“別說了,他往這邊看了。”
我確實聽見了。但我沒有轉頭去看說話的人。有些敵人,不能靠眼睛找。
我們轉入竹林小徑。這里安靜,只有風吹過葉尖的聲音。我靠在一棵樹上,閉眼調息。
體內的靈力比昨日順暢許多。經脈貫通帶來的不只是力量增長,還有感知的延伸。我能察覺到十步內靈氣流動的變化,甚至能分辨出誰身上帶著未激活的符箓。
“你現在是風口。”南宮璃說,“有人想拉你進派系,有人想等你犯錯。”
“我不需要派系。”我說,“現在最危險的就是站隊。”
“那你需要什么?”
“時間。”
“時間做什么?”
“把腳扎進去。他們越盯著我,就越不會注意我要往哪走。”
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你還真是半步都不肯讓。”
“因為我輸不起。”
睜開眼時,她正看著我,眉心那點朱砂在樹影里忽明忽暗。
“你打算怎么用這段時間?”她問。
“走一遍日常路線。”我說,“演武場、藏書閣、藥園。哪里人都去,我就去哪里。”
她說好,陪我一起。
演武場人最多。一群外門弟子正在對練,劍氣劃破空氣,發出噼啪聲。我們站在場邊看了一會兒。
有教習認出了我,遠遠拱手致意。我沒有回應,只默默記下哪些區域設有監察陣法,哪些角落沒有巡查記錄。
一名弟子收劍時失手,劍柄砸地。旁邊立刻沖出兩名巡衛模樣的人,動作快得不像尋常值守。
我記下了他們的服飾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