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慕容棲霞與蕭歸鶴在清溪鎮外野狐坡,經歷一場詭譎兇險的林間夜戰,雖逼退神秘灰影,卻更深感敵蹤莫測,陰謀迫近。
    霞鶴一行不敢久留,次日拂曉便悄然上路,沿著官道,曉行夜宿,直往那東越國的豪山望族武門、靖海大計之基——月湖山莊而去!
    今兒個,咱們便講這霞鶴一行,如何穿過重重山巒水澤,終至那碧波千頃的笠澤湖之畔。
    一路再無阻滯,但眾人心頭那根自烈風峽便繃緊的弦,卻未曾有片刻松懈。
    車馬向南又行了七八日,沿途景致漸次由北齊國的蒼茫開闊,轉為東越國的靈秀濕潤。
    官道兩旁,水田如鏡,河網如織,白墻黛瓦的村落掩映在經冬猶綠的竹樹之間。
    空氣里的寒意依舊,卻少了幾分北風的粗糲,多了幾分水澤特有的、仿佛能滲入骨子的潮潤。
    這日晌午過后,車隊駛入淮揚郡地界。
    路面愈發平整,往來行人車馬也漸多,透著東南富庶之地的生氣。
    又行了一個多時辰,馬車繞過一片茂密挺拔的水杉林,眼前豁然開朗!
    但見前方煙波浩渺,水光接天,一片極為開闊的湖泊靜靜地臥在群山環抱之間。
    正是聞名遐邇的笠澤湖,因其貌似滿月,當地人亦稱月湖。
    時值冬日午后,天色略顯陰沉,湖水卻依舊澄澈,倒映著鉛灰色的云層與四周墨染般的山巒輪廓,靜謐中透著一股深沉的浩渺。
    湖心數座小島如青螺點綴,島上亭臺樓閣的飛檐翹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恍若仙境。
    湖邊有蒼松翠柏經冬不凋,更添幽邃。
    一條可容雙車并馳的青石板路,沿著湖岸蜿蜒通向深處。
    巨大的白石牌坊上,“月湖山莊”四個大字筆力依舊遒勁,指引方向。
    路盡頭,那片蕭歸鶴耗費心力重建、規制宏大嚴謹的莊園建筑群逐漸清晰。
    高墻巍然,黛瓦連綿,飛檐斗拱層疊有序,既有商武世家的深厚底蘊,又不失江南園林的精致風雅。
    正門之上,那塊烏木鎏金匾額上“月湖山莊”四個大字,鐵畫銀鉤,是東越國太傅、素有“筆掃江湖”之名的蘇墨樵退隱前所書。
    門前兩尊作昂首前瞻狀的石獅,無聲彰顯著此地的威嚴與氣度。
    “到了。”
    車廂內,蕭歸鶴望著窗外熟悉的景致,眼神略微柔和了些,但眉宇間那份凝重并未散去。
    離開數月,雖時有書信往來,但山莊上下、東越局勢,仍需他親自掌控梳理。
    慕容棲霞亦微微頷首,這月湖山莊對她而并不陌生。
    四君三十六年,彼時歸鶴身世未明,蕭明暉盛情相邀。
    棲霞跟著師伯祖柏憶安、父親慕容金梧、母親陸蟬,陪著歸鶴一起,來到了這暗潮涌動的月湖山莊。
    那一年,歸鶴身世確認,有驚無險地躲過蕭清瀾的屢次算計,成為蕭明暉公開指定的月湖山莊唯一繼承人。
    后來為了早日回歸望月山門,棲霞隨父母離開了月湖山莊,留下碧珠護衛他的周全。
    還好,師伯祖柏憶安在碧珠與柳茵茵的協助下,早已悄然織就一張追查之網,將蕭清瀾的惡行一一打撈出來。
    蕭歸鶴和蕭明暉都知曉了殘忍的真相。
    蕭清瀾最后的體面,便是自盡謝罪。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四君四十五年冬,棲霞亦曾在此盤桓,與歸鶴、碧珠計劃突襲幽靈會,解救被困數十年的南宮行歌,助她殺死南宮尋頌,了解宿怨;
    這也是一次棲霞率領的月神教暗襲海神教的秘密行動,剿滅海神教東天王南宮尋頌的黨羽。
    那之后,棲霞、歸鶴、碧珠及月影衛孩子們在此定策,決心去北齊國擁護新帝,讓百姓少受戰亂之苦,此后卻身不由己了。
    說到北齊戰事,便想起去年冬日北上時,曾聞安慶郡武安侯府出兵,迅捷平定了北齊潰兵對相城的劫掠,保了一方安寧。
    彼時行程匆匆,未能親至侯府拜謝,亦未得見麟兒。
    此番南歸,仍是倉促,不僅未能代師伯祖去岱山柏家祖地探望,亦再次錯過了安慶郡的故人。
    烽煙四起,也不知麟兒在軍中一切可還安好?
    這份掛念,與眼前迫近的危機感交織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慕容棲霞輕輕拍了拍身旁馮罡的手背,他的眼神比離開金景城時又堅毅沉穩了幾分。
    畢竟這是馮罡第一次來到東越國,來到月湖山莊,他也會好奇地看著湖光山色,會流露出微微驚訝的神情。
    車駕尚未至莊門,莊內已有動靜。
    只見中門緩緩洞開,兩列身著青色勁裝、腰佩長劍的莊丁魚貫而出,分列道路兩旁。
    他們個個身姿挺拔,目光沉靜,行動間悄無聲息,顯是訓練有素。
    隨后,一位年約五旬、身著藏青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在一眾管事、門客的簇擁下,緩步迎出。
    正是莊主蕭明暉。
    蕭明暉依然面容俊朗,雙目炯炯有神,氣度沉凝。
    他雖名義上仍是莊主,但自十年前那場家庭變故、獨子蕭歸鶴迅速成長并實際接手山莊大小事務后,他已漸次退居幕后。
    除非兒子離莊日久,蕭明輝方重新出面穩住局面。
    此刻,他目光先落在頭前馬車上下來的蕭歸鶴身上,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慰、關切,以及如釋重負。
    兒子北上冒險,建功立業,更平安歸來,為人父者,心中大石總算落地。
    隨即,他的視線轉向緊隨其后的慕容棲霞,在她素衣簡飾卻難掩清絕氣度的身影上略一停留,眼中掠過溫和的笑意與贊賞。
    他對這姑娘并不陌生,知她是義兄柏憶安的師侄孫女,更是兒子自幼傾心、如今并肩而立的伙伴。
    更重要的是,她的父親慕容金梧,對歸鶴有救命之恩。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蕭明暉對慕容棲霞都抱有極大的好感與尊重。
    “鶴兒,棲霞,一路辛苦了。”
    蕭明暉的聲音平和醇厚,直接喚了“棲霞”之名,透著長輩的親近與認可,禮數周到卻毫不疏離。
    “父親。”“蕭伯伯。”蕭歸鶴與慕容棲霞幾乎同時躬身還禮。
    慕容棲霞這一聲“蕭伯伯”,亦顯得自然親切。
    “快進莊,外頭冷。”
    蕭明暉側身相讓,伸手做引:
    “莊里已備了熱湯飯食,先好生歇息。孟衡已將碧珠姑娘和孩子們都安頓好了,就盼著你們回來呢。”
    眾人入莊。
    山莊內部景象,慕容棲霞并不陌生,但每一次看,仍覺其設計精妙,防衛之嚴密隱含于雅致之中。
    活水潺潺,亭臺錯落,松竹蒼翠,雖是冬日,那份井然有序、生機內蘊的氣象撲面而來。
    她與蕭歸鶴皆能感受到,這寧靜雅致之下,那套由蕭歸鶴親手打造、明暗結合、層層設防的嚴密體系在無聲運轉。
  &n-->>bsp; 廊下院中看似尋常的仆役,腳步輕盈;
    某些幽靜院落門口,氣息沉凝;
    更有些不易察覺的角落,有玄色身影如融入背景,那是鶴影衛的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