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陸建軍站在那里。他沒穿雨衣,只穿著一件濕透的、緊緊貼在身上的舊軍裝,褲腿和鞋上沾滿了泥漿,頭發也被雨水徹底打濕,一綹綹地貼在額前。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不斷滴落,臉色在站里透出的微弱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依舊黑沉沉的,亮得驚人,直直地看向她。
“陸……陸大哥?”林曉蘭聲音都有些發顫,“你怎么……你怎么來了?這么大的雨……”她趕緊側身,“快進來!”
陸建軍邁步進來,帶進一股濕冷的寒氣和水腥味。他站在門口,沒有往里面走,目光快速掃過簡陋的診室和里間隱約的人影,又落回林曉蘭身上。“路過,看燈還亮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說完,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兩聲。
林曉蘭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發白,呼吸也比平時粗重些。“你受傷了?還是生病了?”她上前一步,也顧不得別的,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
陸建軍微微偏頭,避開了她的手,動作有些不自然。“沒事,淋了點雨。”他頓了頓,看著她臉上毫不掩飾的焦急,眼神深處有什么東西波動了一下,“你……沒事吧?家里都好嗎?”
“我沒事,家里也好。”林曉蘭看著他渾身濕透、略顯狼狽卻依舊挺直脊背的樣子,心里那股酸澀的暖流再也抑制不住,沖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你……你任務結束了?怎么弄成這樣?先去里面換件干衣服,我……我去給你找件劉站長的舊衣服,再燒點熱水……”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轉身就要去里間找衣服。
“曉蘭。”陸建軍叫住她,聲音不大,卻讓她腳步頓住。
她回過頭。
陸建軍看著她,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著復雜難的情緒,像窗外暴雨的天空。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下,滴落在地面,濺開小小的水花。站里很安靜,只有里間孩子父親輕微的鼾聲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風雨聲。
“我沒事。”他又重復了一遍,目光緊緊鎖著她,仿佛要確認她真的安好,“只是……想來看看你。”
這句話,比任何解釋都更直接,更沉重。它穿越了狂暴的雨夜,穿越了林曉蘭心中最后那層自我保護的薄冰,重重地敲擊在她的心弦上。
所有的聲音似乎都遠去了,只剩下他這句話在耳邊轟鳴,混合著窗外嘩啦的雨聲,和她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
她站在那里,與他隔著幾步濕漉漉的距離,看著他被雨水浸透的、顯得有些脆弱的挺拔身影,看著他眼中那從未如此清晰表露過的、深沉而灼熱的情感,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風雨再大,路途再險,至少在這一刻,他跨越了這一切,來到了她的面前。不是為了任務,不是為了傳遞消息,僅僅是因為……想看看她。
那些獨自支撐的堅韌,那些深埋心底的顧慮,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被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沖得七零八落。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哽咽:“你……你先去換衣服,別著涼。”
陸建軍看著她泛紅的眼角和強自鎮定的模樣,眼底深處那緊繃的東西,似乎悄然松動了。他沒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跟著她指的方向,走向后面那間簡陋的值班室。
林曉蘭站在原地,聽著他濕重的腳步聲遠去,抬手按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窗外,暴雨依舊傾盆,雷聲滾滾。但在這個小小的、充滿藥水味的衛生站里,她的世界,卻因為一個人的突然到來,而變得截然不同。
心底那座沉寂已久的城池,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和那簡短的話語,沖開了一道縫隙。溫暖的、帶著慌亂與喜悅的光,正從那里,不可抑制地透射進來。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