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白大褂的林曉蘭，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另一個節奏的按鈕。清晨，她在家人關切的目光中出門，步行二十分鐘，準時踏進紅星街道衛生站那扇漆色斑駁的木門。消毒水的氣味、來蘇水的微澀，以及舊病歷紙張特有的、略帶霉味的陳舊氣息，構成了她工作日的主基調。

劉站長是個好老師，話不多，但經驗都在手上、眼里。他帶著林曉蘭接診，看她寫病歷，開處方，處理簡單的清創包扎。最初幾天，林曉蘭還有些生疏，面對焦急的病患家屬時會微微緊張，但她學得極快，那份源于兩世閱歷的沉穩和扎實的理論功底很快顯現出來。她問診仔細，開藥謹慎，尤其對老人和孩子格外耐心，幾次下來，劉站長看她的眼神便多了實實在在的認可。

“小林啊，理論扎實，手也穩，心還細，是塊好材料。”一次午休時，劉站長端著搪瓷缸，對正在整理藥品柜的林曉蘭說道，“就是有時候太謹慎了，該決斷的時候也得果斷。咱們基層看病，有時候經驗也很重要。”

“我記住了，劉站長。”林曉蘭虛心點頭。她知道，書本知識和臨床經驗之間，還有一道需要時間和實踐去彌合的溝壑。她珍惜在這里的每一次接診，不僅因為這是工作，更因為這是將所學化為所用、真正幫助他人的途徑。

站里另一位同事小吳護士，比林曉蘭大兩歲，是個活潑爽利的本地姑娘。起初對林曉蘭這個“大學生”有些好奇和距離感，但見林曉蘭做事勤快，沒有架子，很快就熟絡起來。她會教林曉蘭一些站里不成文的規矩，比如哪位大爺來看病喜歡先嘮幾句家常，哪位大媽的降壓藥必須提醒她按時吃，還會悄悄跟林曉蘭分享附近哪家副食店的豆腐最新鮮。這種瑣碎而真實的同事情誼，讓林曉蘭更快地融入了這個小小的集體。

下午，如果沒有緊急病患，她會抽時間去街道生產服務辦公室。李主任對她還算客氣，但話題總是不由自主地繞到“曉蘭藥坊”的規范化進度和“可能的合作”上。林曉蘭每次都會認真匯報藥坊的進展——比如她正在制定的更詳細的操作規程，比如原料入庫出庫的登記制度，比如對李嬸和張姨進行的簡單衛生培訓——同時也會強調藥坊目前規模小、技術原始、需要時間打磨的現實。

“規范化是好事，慢慢來。”李主任總是這么說，但眼神里的急切，林曉蘭看得分明。她知道，滬上振興廠那份合作意向，像一塊懸著的肉，吸引著李主任，也考驗著她的定力。她只能以更扎實的工作和更規范的成果，來增加自己話語的分量。

真正的放松和屬于她自己的時間，是在下班后。脫下那身略顯束縛的白大褂，換上家常的舊衣服，回到彌漫著草藥香氣的小院，她才覺得筋骨舒展，心神安寧。

手工皂試驗是全家關注的焦點。那天晚上，在林海生、王桂香、林曉梅和周繼軍（他特意過來看）好奇的目光中，林曉蘭小心翼翼地用薄竹片撬開那幾個舊鐵皮餅干盒的邊緣。皂體已經凝固成型，呈現出一種溫潤的乳白色，邊緣處微微泛著透明的光澤，湊近了聞，能嗅到淡淡的、混合了豬油醇厚和薄荷、紫蘇清冽的獨特氣息，堿味幾乎微不可察。

“成了！真成了！”王桂香第一個驚喜地叫出來，用手指輕輕碰了碰皂體表面，觸感光滑堅硬，“看著就比供銷社的肥皂細發！”

林曉梅也拿起一塊，仔細端詳：“顏色真勻凈，這味道也好聞，不沖鼻子。”

林海生和周繼軍雖然不懂制作，但也覺得新奇，連聲說好。

林曉蘭心里也松了口氣，涌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她切下一小塊邊角料，在水盆里試了試。泡沫不算非常豐富，但細膩持久，洗后手上留有淡淡的草藥清香和滋潤感，沒有普通肥皂那種干澀緊繃的感覺。

“第一次做，還有很多可以改進的地方。”她客觀地評價道，“油脂配比可以再調整，攪拌時間可能也不夠，泡沫還不夠綿密。草藥的比例也得再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