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對面,停著一輛半舊的黑色吉普車。車型普通,但車窗緊閉。車旁,一個穿著深藍色棉大衣、戴著棉帽、圍著厚圍巾的男人,正背對著街道,似乎在低頭點煙。打火機的火苗在暮色中一閃。
林曉蘭的心臟,在那一瞬間,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不是之前那輛黑車。但這輛吉普車,以及那個男人的身形、站姿,還有那股子與環境格格不入的、過于“靜止”和“專注”的氣息,讓她瞬間聯想到了鑼鼓巷對面空院二樓那絲新鮮的煙味,以及昨晚院墻外陰影里轉瞬即逝的微光。
是同一個人?還是同一伙人?他們竟然跟到了這里?是在跟蹤她?還是在蹲守什么?
她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朝那個方向多看一眼,仿佛只是一個路過此地的普通女學生,步履平穩地繼續向前走,拐進了前面更熱鬧一些的主路。直到匯入下班放學的人流,她才感覺到后背滲出的一層冷汗。
對方不僅監視她的家,現在連她外出的行蹤也在掌握之中?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僅僅是因為父親身世,需要如此緊密的、近乎專業的盯梢嗎?
她走進郵局,定了定神,才拿出紙筆,給陸建軍擬回電:“軸承件費心,款到即付。津門車輛事已知悉,家中近日亦有生人徘徊,已囑家人留意。年貨備否?勿念。蘭。”
電報發出,她走出郵局。夜色已經完全降臨,華燈初上。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起昏黃的燈光,行人匆匆歸家。
林曉蘭沒有立刻叫車,而是慢慢走著,讓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徹底平復下來。恐懼解決不了問題,憤怒只會暴露弱點。她需要更冷靜,更周密。
對方在暗處,但并非無跡可尋。老謝修理鋪、沉三爺、南邊朋友、醫療廢舊物資……這些散亂的線頭,或許能指向某個方向。而對方對她(或者說對林家)如此密切的關注,本身也說明,她們身上有對方極為在意的東西或信息。
是什么?父親的身世秘密?她迅速崛起的產業?還是……她本身某些超出常理的能力引起了注意?她一直很小心,但難保沒有疏漏。
快走到鑼鼓巷口時,她看到周繼軍推著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一網兜東西,正站在巷口的路燈下,似乎在等人。看到她,周繼軍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推車走了過來。
“林曉蘭同學,剛回來?我給你們送點年貨,單位發的。”他將網兜遞過來,里面是包裝好的木耳、黃花菜,還有一小包果脯。“曉梅同志在家吧?”
“在的,謝謝周同志。”林曉蘭接過,道謝。看著周繼軍臉上那毫不作偽的關切和略顯局促的期待,她心中微微一動。也許,有些來自“正規”渠道的信息和幫助,可以更多借助。
“周同志,有件事……想麻煩您。”她斟酌著開口,“我們家最近想添置點簡單的消防器材,像滅火器什么的。另外,街道上有沒有組織夜間巡邏或者鄰里聯防之類的?快過年了,感覺還是注意點好。”
周繼軍聞,神色認真起來:“這是應該的!消防安全不能大意。滅火器我去幫你們問問,看哪里有配。鄰里聯防……好像前陣子街道開會提過,我明天去街道辦幫你打聽一下。你們自己晚上門戶也要當心。”
“嗯,謝謝周同志提醒。”林曉蘭點頭。通過周繼軍去了解街道層面的安全措施,既自然,也能給暗處的監視者一個信號——林家并非孤立無援,也開始注意自身安全了。
兩人一起走進胡同。林家的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隱約傳來王桂香喊曉峰擺碗筷的聲音,還有曉娟清脆的應答。
周繼軍送到門口,沒有進去,只是將自行車支好,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這才離開。林曉蘭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轉身推開院門。
堂屋里,飯菜已擺好,香氣撲鼻。家人圍坐,燈光溫暖。曉峰正在眉飛色舞地講他今天在外面看到的“新奇玩意兒”(省略了修表細節),王桂香笑著罵他“皮猴子”,林曉梅含笑聽著,林海生給曉娟夾著菜。
林曉蘭將年貨交給母親,洗手上桌。熱湯熱飯下肚,驅散了身上的寒意,也暫時壓下了心底的驚濤。
冬夜的腳步,在窗外逡巡。但屋內的燈火,碗筷的輕響,家人的笑語,是她永不陷落的城池。而城外迷霧中的窺視者,她已看清了更多輪廓。下一步,或許該考慮,如何引蛇出洞,或者……在對方的棋盤上,悄然埋下自己的棋子。夜還很長,博弈,才剛剛進入中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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