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漸漸清晰,但每一步都充滿未知和風險。林曉蘭合上筆記本,將其鎖好。她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胡同里一片寂靜,老槐樹只剩下猙獰的剪影。
她知道,從現在起,每一個看似尋常的日子,都可能暗藏著無聲的角逐。她要像最精密的儀器,同時處理多重信息,平衡家庭溫情與暗處危機,在鋼絲上穩步前行。
第二天是周日。天空陰沉,似乎要下雪。但林家的氣氛卻因為不用上學上班而顯得輕松了一些。
早飯時,林曉蘭狀似無意地對父親說:“爸,咱家后墻根好像有點潮,墻皮都翹了。要不您今天有空看看,是不是哪兒滲水?順便把墻頭那些碎磚瓦再清理一下,免得掉下來砸到人。”
這給了林海生一個合理檢查院墻外部的理由。
林海生點點頭:“行,我吃了飯就去看看。”
林曉蘭又對正在整理畫具、準備去老教授那里的曉娟說:“曉娟,你最近畫靜物多,光線很重要。咱家窗戶玻璃有點舊了,透光不太勻,你要不試試把那張舊報紙打濕了,貼在玻璃上試試效果?或者,把我那塊藍底白花的舊頭巾掛在窗前當背景布?興許有不同的光影感覺。”
這既是在支持妹妹畫畫,也是在為可能的光學監視制造一點小小的視覺干擾。
林曉娟聽了,眼睛一亮:“對呀!二姐你真聰明!我試試!”
她立刻興沖沖地去找材料了。
王桂香看著孩子們各有事做,也安心地去街道辦領零活了。林曉梅去了鋪子,雖然周日生意少,但她想去把周繼軍新送來的輔料仔細研究一下。
林曉蘭自己則留在了家里。她先幫著父親搬梯子、遞工具,看父親檢查后墻。林海生很仔細,一邊看一邊念叨:“這兒是有點潮,得弄點水泥補補……這磚頭松了,得墊實……”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修補工作上,但也自然而然地留意著墻外的動靜和痕跡。
林曉蘭的感知力則如同無形的掃帚,配合著父親的動作,更細致地“清掃”著墻外那片區域。在靠近老槐樹一側的墻根下,幾片枯葉的覆蓋下,她感知到了一處極其輕微的、新鮮的土壤翻動痕跡,以及一個幾乎被踩平的、略帶泥濘的模糊腳印。痕跡很淡,顯然被人小心處理過,但在她的感知下無所遁形。
果然,昨晚那里有人停留過,而且試圖掩飾。
她沒有聲張,只是記下了位置和特征。
父親開始和泥補墻,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在安靜的胡同里回響。林曉蘭轉身回了堂屋。
曉娟已經將那塊藍底白花的舊頭巾用圖釘小心地固定在了她房間的窗戶上方,讓布料自然垂落,形成一道柔和的背景。陽光(雖然今天沒什么陽光)透過布料,會形成斑駁的光影效果。她又試著將打濕揉皺又展平的舊報紙貼在另一扇玻璃上,制造出不規則的透光紋理。她正對著這些新的“背景”擺放靜物,神情專注而興奮。
林曉蘭看著妹妹沉浸在創造的世界里,眼神柔和。藝術不僅能表達美,有時,也能成為一道無心插柳的屏障。
她回到自己房間,拿出了弟弟林曉峰的《無線電》雜志和筆記。坐在窗前,就著頭巾投下的斑駁光影,她開始認真閱讀那些對她而如同天書般的電路圖、公式和原理說明。她的理解力遠超常人,加上靈泉對腦力的滋養,雖然缺乏基礎,但硬是靠著強大的記憶和邏輯推演,慢慢抓住了一些關鍵概念:頻率、波長、調制、解調、天線、諧振……
一個模糊的想法,在她腦中漸漸成型。或許,她不需要完全理解如何制造復雜的發射或干擾設備。她只需要理解基本原理,然后……嘗試用她那獨特的、能與電磁波或某種能量產生微妙感應的感知力,去“模擬”或“影響”某個特定頻段或區域?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且前所未有的設想。但她愿意嘗試。
整個下午,她都沉浸在雜志和筆記中,偶爾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嘗試將那些抽象符號與自己的感知體驗聯系起來。窗外,父親修補墻壁的敲擊聲漸漸停歇,天色愈發陰沉,終于飄起了今冬第一場細碎的雪花。
雪花無聲地落在屋檐、院墻和老槐樹光禿禿的枝椏上,漸漸覆蓋了昨夜的痕跡,也暫時掩去了許多暗處的污濁。
堂屋里,林曉娟的畫紙上,一支插在陶罐里的枯蓮蓬,在藍白頭巾造成的斑駁光影襯托下,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帶著些許寂寥又蘊含生命力的美感。她畫得很投入,炭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是這雪日下午最安心的伴奏。
林曉蘭抬起頭,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溫柔地覆蓋著一切,仿佛能暫時滌清所有的陰謀與窺探。
她知道這只是假象。雪會停,痕跡會再次顯露,暗處的眼睛不會因為一場雪就閉上。
但至少,在這個飄雪的周日下午,她的家是溫暖的,安靜的。父親補好了墻,妹妹畫出了滿意的作品,弟弟在窩棚里繼續搗鼓他的零件,母親和姐姐晚些時候會帶回熱乎的飯菜和街坊的閑談。
而她,在斑駁的光影和無線電的原理中,為下一場無聲的角逐,悄悄磨礪著新的“武器”。
雪落無聲,而守護者心中的圖譜與策略,正在這靜謐的白色背景下,愈發清晰、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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