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娟嚇了一跳,手里的鉛筆一頓,在紙上留下一個稍重的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二姐……我隨便畫的。”
“不是隨便畫,”林曉蘭拿起素描本,仔細端詳,“形抓得準,光影感覺也好。你們老師說得對,你有天賦。”她放下本子,看著妹妹清澈卻帶著一絲怯懦的眼睛,“想考美院附中,是不是?”
林曉娟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細若蚊蚋:“嗯……可是,那得多難啊……而且,學畫畫,聽說特別費錢,顏料、畫紙、學費……”
“錢的事,不用你操心。”林曉蘭語氣篤定,“家里現在有鋪子,有進項,供你讀書沒問題。關鍵是,你自己想不想,敢不敢去試?”
曉娟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渴望與不安交織的光芒。“我……我想。我喜歡畫畫。可是……”
“沒有可是。”林曉蘭打斷她,聲音溫和卻帶著力量,“既然喜歡,又有天賦,就該去爭取。考不考得上,是本事問題;敢不敢考,是膽量問題。咱們林家,現在不缺膽量。你只管專心畫,其他的,有姐呢。”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幾張攢下的零錢和糧票,塞到曉娟手里:“這些你先拿著,去買點好點的素描紙和鉛筆。不夠再跟我說。還有,周末我去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好的美術輔導班,或者能找到美院的老師指點一下。”
林曉娟握著那尚帶體溫的布包,眼圈一下子紅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用力點了點頭,眼淚卻啪嗒掉在了素描本上,暈開一小片灰色的濕痕。
院子里,林曉峰正小心翼翼地用烙鐵燙化一小點焊錫,試圖將一根細如發絲的漆包線焊接到電路板的一個小孔里。烙鐵的熱氣蒸騰,松香的味道彌漫開來。他全神貫注,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堂屋里,林曉娟重新握緊了鉛筆,筆尖落在紙上,比之前更加沉穩堅定。沙沙聲再次響起,繼續描繪著那盆平凡的蒜苗,也仿佛在勾勒著自己朦朧卻逐漸清晰的未來。
林曉蘭站在門口,看著院子里專注無線電的弟弟,和屋里沉浸畫畫的妹妹,又想起鋪子里正研究新面料的姐姐,以及為這個家默默加固門窗、準備過冬柴火的父母。一種飽脹的、混雜著欣慰、責任與無限希望的情感充盈著她的胸膛。
這個家,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地向上生長,尋找著自己的方向,發出屬于自己的微弱卻清晰的“信號”。弟弟的無線電波,妹妹的鉛筆線條,姐姐的針腳與面料,父母的汗水與守護……所有這些,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個家庭在新生活中,最堅實、最動人的頻率。
秋風穿過院落,帶著涼意,也帶來了更清晰的廣播聲——那是鄰居家收音機里傳出的、咿咿呀呀的樣板戲唱段。而在林家這個小院里,屬于他們自己的、充滿希望與活力的“信號”,正變得越來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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