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蘭眼神銳利起來,像磨亮了的刀鋒。“第一,從今天起,鋪子晚上打烊,必須有人接你。我和建軍哥說好了,他會安排他信得過的戰友,或者街道上可靠的民兵,輪流在附近照看。你自己也要提高警惕,上下班路線固定,別走僻靜小巷。”
“第二,關于家里情況,對外統一口徑。有人問起,就說爹媽身體不好,在老家休養(實際上很快接來),弟弟妹妹學業緊張。鋪子只是勉強糊口,貸款還沒還清。總之,要哭窮,要示弱,但弱得有底氣——我們雖是小戶人家,但在北京也有親戚朋友照應(指陸家、宋老的關系,不必明說,留個想象空間)。”
“第三,”林曉蘭聲音更沉,“如果趙衛國再來,不要單獨應對。立刻給我或者建軍哥打電話。如果他敢在鋪子里鬧事,不要猶豫,直接報警。我們有正規營業執照,是守法經營,警察來了,該抓的是尋釁滋事的他。”
她條理清晰,安排周密,全然不像一個還在讀大學的學生,倒像一位運籌帷幄的將領。林曉梅看著妹妹,心里的慌亂漸漸被一種混雜著驚奇、依賴和心疼的情緒取代。妹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仿佛早已預見風雨,并默默準備好了所有的蓑衣和盾牌。
“曉蘭,你……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他會來?”林曉梅忍不住問。
林曉蘭沉默了片刻,窗外的陽光在她側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姐,”她輕聲說,目光越過姐姐,似乎看向很遠的過去,又像穿透墻壁看向未知的未來,“這世上,總有些爛人和爛事,不是我們躲就能躲開的。有時候,你越躲,他們越覺得你好欺負。咱們家,以前就是太老實,太能忍,總覺得忍一忍就過去了,結果呢?”
她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姐姐臉上,眼神清澈而堅定:“現在不一樣了。我們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這個家。趙衛國敢伸爪子,我們就敢把他的爪子剁了。他要玩陰的,我們就用陽謀,用規矩,用法律擋回去。咱們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
這番話,一字一句,敲在林曉梅心上。那些長久以來因為性別、因為出身、因為獨自支撐而積壓在心底的隱忍、委屈和不安,仿佛被一只溫暖而有力的手輕輕拂過,雖然沉重猶在,卻有了支撐的底氣。
“我明白了。”林曉梅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指尖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現實的鋒利。但妹妹的話,像在她心里點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或許不夠熾熱,不足以瞬間焚盡所有陰霾,但至少,能照亮眼前的路,能給她舉起針線、同時也是舉起武器的手臂,注入力量。
“還有,”林曉蘭補充道,語氣帶上了一絲冷意,“他不是喜歡打聽嗎?回頭我讓建軍哥也‘打聽打聽’他。一個外地來的知青,在北京是怎么‘安頓’下來的,認識了哪些‘人’,有沒有做什么見不得光的事……總得弄清楚,知己知彼。”
姐妹倆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決心。午后的陽光緩緩移動,光帶從長臺滑到了地面,將那些細小的灰塵照得纖毫畢現。鋪子里很安靜,但一種無聲的、緊繃的備戰氣氛,已經悄然彌漫開來。
銅鈴安靜地掛在門后。但林曉梅知道,下一次它再被不懷好意地搖響時,迎接門外之人的,絕不會再是猝不及防的慌亂和恐懼。
燎原的星火,往往始于最不起眼的摩擦。而守護家園的壁壘,也將在一次次的預警和反擊中,悄然筑成。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