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蘇玉朦也來了。
寧遠侯因是罪有應得,皇上為平民憤,不允他辦喪禮,蘇玉朦自-->>然也用不著當孝婦。
此刻,她唇邊噙著一抹矜持的笑意,話卻像沾了蜜的針,“蕊初從前在我的玉蘭苑做事,雖是些粗使活計,但怎么著也不至于苛待了她。”
她輕嘆了聲,“唉,也是命數。不過常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想來這孩子日后,定有福的。”
蕊初的頭垂得更低,小手死死絞著衣角。
那些她拼命想忘記的灰暗過去,被這些人用如此輕描淡寫又高高在上的語氣提起,讓她無處遁形。
明明說好要勇敢的,可是每當聽到這些,她就忍不住想躲起來……
可她又怕,更怕母親剛當上王妃,就要為了她與梁王妃起沖突,日后,父王和母親就更難做了。
梁王妃早已聽說了蘇玉朦與靖王妃之間的齟齬,“哎喲,當奴才的,能有什么好教養。王妃如今接回來,可得好好請嬤嬤教著,這通身的氣派規矩,可不是一日兩日能養成的,莫要再帶出些……不合適的習慣才好。”
“砰!”
沈星染手上的茶盞重重放了下來。
可她還沒開口,蘇玉朦卻露出一副受了驚的模樣,連忙捂著自己的小腹,“王妃這氣性可真大,都驚著我腹中的孩兒了。”
沈星染眼底寒意凝聚,正欲開口,一道清亮又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童音插了進來。
“梁王妃,您這話說得可沒意思。”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明黃色繡四爪蟒紋常服、頭戴金冠的小男孩,正背著手,一臉不以為然地從月洞門那邊走過來。
眾人臉色微微一變。
他生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黑亮有神,此刻微微皺著眉,自帶一股天家貴胄的驕矜氣度。
正是宋子堯。
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探頭探腦的半大孩子,顯然是一起在別處玩鬧,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來的。
梁王妃見是皇長孫,臉上立刻堆起更殷勤的笑意,“長孫殿下怎么過來了?可是前頭玩膩了?”
心下卻一咯噔,這位小霸王,性子是出了名的跳脫不羈,皇上和皇后都寵著,等閑無人敢惹。
這回他不但沒回來參加沈星染的婚禮,就連進門也不給這位繼母行禮,全然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宋子堯顧不得沈星染,徑直走到近前,目光掃過眼圈微紅卻強忍淚意的蕊初,袖中小手無聲攥拳。
可心里卻冒出了父王在他去書院前一晚,曾教導過的話。
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光靠拳頭硬是不行的。
我們不是市井惡霸,亦不是蠻橫賊匪。
我們是皇族,先以德服人,方能以威懾人。
看向梁王妃,宋子堯深吸口氣,小大人似的說道,“您方才說蕊初妹妹命數不好?我看未必吧。”
“孟子曰:‘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蕊初妹妹幼年經歷些困苦,正是心志堅毅的證明,怎就成了命數不好?”
“照您這么說,古來那些成就大事的先賢,豈不都是命數不佳之人?””
他年紀雖小,聲音還帶著童稚,但引經據典,神態自若,竟將梁王妃那套暗含貶低的說辭襯托得淺顯刻薄。
梁王妃臉上的笑容一僵,忙道,“小殿下誤會了,我并非此意,只是心疼這丫頭……”
“心疼?”宋子堯撇撇嘴,打斷她,目光轉向蘇玉朦,眼神銳利,“還有這位夫人,您說蕊初妹妹沒教養?我倒要問問,她是吃飯太快?是見人行禮不夠標準?還是她手上那些做活留下的薄繭?”
他每問一句,就上前一小步,明明個子不高,氣勢卻迫人。
蘇玉朦被他問得張口結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訕訕地說不出話。
此前在靈山寺,他還蠢得很,不過半個月沒見,宋子堯怎么變得這般伶牙俐齒?
宋子堯卻不打算放過她,“皇祖父常教導,民生多艱,百姓不易。蕊初妹妹流落在外,能自力更生,養活自己,不偷不搶,憑雙手勞作,何錯之有?”
他抓著蕊初的手,掀開掌心,“這手上的繭,是吃苦的痕跡,也是自立的印記,我倒覺得,比某些十指不沾陽春水、只知背后論人是非的人,要干凈得多,可貴得多!”
“你……”蘇玉朦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對皇長孫發作,臉憋成了豬肝色。
他環顧眾人,揚起下巴虎著臉道,“蕊初是我妹妹,亦是皇室之人!諸位日后閑話編排她的時候,多想想后果你們承不承受得起!”
“堯哥哥,你怎么才來!”這時,一身華貴大紅灑金裙裳的小郡主宋欣凝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一個笑語嫣然的顧芯。
宋欣凝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落到沈星染和沈蕊初身上。
“這就是堂叔父新娶的嬸母吧,長得可真漂亮。”
宋欣凝嘴甜,眼睛卻看向蕊初,“蕊初妹妹長得極像嬸母,也很好看。我叫宋欣凝,我可以喊你阿初姐姐吧?”
蕊初原聽說這梁王府六歲的小郡主是個刁蠻任性的,難道,只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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