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在平坦的柏油路上飛馳,窗外的白楊樹整齊劃一地向后倒退,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
蘇晚晴的視線穿過車窗,望向那片陌生的、充滿了秩序感的綠。
紅星軍區。
這個名字,在她的腦海里,只是一個冰冷的符號。
可從現在起,那里將是她的戰場,她的堡壘,也是她……唯一的棲身之所。
車速漸漸慢了下來。
前方,出現了一座威嚴的大門。門口,兩個荷槍實彈的哨兵,身姿筆挺,站得像兩棵松。
吉普車在門口停下。
警衛員小李探出頭,遞上證件。哨兵檢查過后,一個標準的敬禮,抬起了欄桿。
車子,駛入了這片完全獨立于外部世界的天地。
蘇晚晴的目光,像一臺精密的掃描儀,快速地記錄著眼前的一切。
一排排紅磚砌成的樓房,整齊得像是用尺子量過。寬闊的水泥路上,干凈得連一片落葉都看不到。偶爾有穿著軍裝的人走過,每個人都步履匆匆,腰桿挺得筆直。
空氣里,都飄著一股子紀律的味道。
這里,和她記憶里那個混亂、貧瘠的紅星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吉普車最終在一棟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筒子樓前停下。
這種樓,蘇晚晴在資料里見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串起一戶戶人家,廚房和廁所都是公用的。鄰里之間,毫無秘密可。
(內心os:麻煩的地方。)
她心里,已經給這里下了定義。
到了。
陸長風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蘇晚晴也跟著下來,她抱著那個藍布包袱,懷里還緊緊地護著那面國旗,站在了這棟樓的陰影里。
樓道里,光線昏暗。
空氣中,混雜著一股說不清的味道。有飯菜香,有肥皂味,還有一股子老舊建筑特有的潮氣。
陸營長回來啦!
一個尖利的女聲,從走廊盡頭傳來。
蘇晚晴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碎花襯衫的胖女人,正端著一個搪瓷盆,滿眼好奇地打量著她。
那目光,毫不掩飾,帶著一種審視貨品般的挑剔。
陸長風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他沒有理會那個女人,只是對蘇晚晴說了一句:跟我來。
他的宿舍在二樓。
踩著水泥樓梯上去,每一步,都發出沉悶的回響。
二樓的走廊,和一樓沒什么兩樣。家家戶戶的門都敞開著,孩子們的哭鬧聲,大人的說話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生活氣息。
陸長風在一扇刷著綠色油漆的門前停下。
他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咔噠。
一聲輕響,門開了。
一股冰冷的,帶著灰塵和了無生機的味道,撲面而來。
蘇晚晴站在門口,往里看。
然后,她愣住了。
如果說外面的筒子樓是充滿了煙火氣的人間,那這間屋子,就是人間的反義詞。
太干凈了。
也太空了。
屋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
左手邊,是一張用木板搭成的單人床,床上的軍綠色被子,疊成了四四方方的豆腐塊,棱角分明得像是用刀切出來的。
床的對面,是一張掉了漆的木頭桌子,上面除了一只軍綠色的搪瓷缸子,什么都沒有。
桌子旁邊,是一把同樣掉了漆的木頭椅子。
屋子最里面,靠墻立著一個巨大的軍綠色鐵皮柜,柜門緊閉,像一頭沉默的野獸。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整個房間,就像是主人性格的復刻。
冷硬,整齊,沒有一絲多余的東西,也沒有一絲家的溫度。
這根本不是一個家。
這是一個……兵營。
一個人的兵營。
陸長風似乎也察覺到了這房間的簡陋,和蘇晚晴這個女主人的格格不入。
他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一時間沒有動。
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不自然。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比平時干澀了幾分。
條件……簡陋了點。
他側過身,讓蘇晚晴進去,眼睛卻沒看她。
你先將就一下。
我……要去團部開個會。
說完,他像是逃一樣,轉身就走。那腳步,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見的倉促。
砰。
門被他從外面帶上了。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蘇晚晴站在屋子中央,環顧四周。